悠悠春風鑽出小巷,趁著一個不留神的功夫,悄然刮進茶樓酒鋪,卷起一點餘韻,蕩開湖麵無數漣漪,卻是無意撞上了畫舫卷簾,再隱沒無蹤。
女子嬌柔的笑音接替而起,偶有交談傳來,隨著一聲拍案木的脆音炸響,才讓一切緩緩歸為平靜。
“沒想到殷小姐還懂這些。”
趙逢雲放下茶盞,拍了幾下巴掌,含笑讚歎道:
“比起京城的說書先生,也不逞多讓了。”
“小公子謬讚了。”殷小姐重新落座,摘下男子裝扮的書生帽,帕子輕拭過額角,她麵龐飛起一抹羞紅,輕聲道:“我並非那些不見天日的閨閣女子,爹對我管教雖然嚴苛,但我偶爾跑出去閑逛,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為她倒好茶水,趙逢雲又將裝有點心的白玉瓷碟,一並向前推去半寸,而後道:
“成日待在閨房,難免會悶的,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趙小公子的看法,倒是和一些男子不同。”
殷小姐歪過頭,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趙逢雲,姑娘家的天真懵懂,襯著一身男子裝扮,竟讓她平白生出幾分別樣的嫵媚。
“他們巴不得女子一輩子困守宅邸,打理內務生兒育女,當個乖順的擺件,而不是成日拋頭露麵。”
聽著殷小姐的言語,趙逢雲唇角漸漸浮起一抹嘲弄,但他並不打算多言,搖頭隨口道了句:
“愚癡。”
僅這兩個字,卻使得殷小姐看向他的目光,多了
些別樣的情緒,
寂靜持續了片刻,畫舫駛過橋梁,遙遙聽得岸邊傳來的叫賣笑鬧,她禁不住探頭向外瞧了一眼,放眼之處攤販行人無數,不由感慨說:
“京城富貴繁華,快要我迷了眼睛,舍不得離開這了。”
趙逢雲抿了口茶,對於船艙外的一切嘈雜,皆不動聲色,隻道:
“再綺麗獨特的景致,看了許多年,一樣會膩煩的。”
“那小公子膩了嗎?”
“有些吧。”
“其實有些話,換成彼時彼刻,我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一縷發絲垂至腮邊,被隨意挽至耳後,殷小姐垂下眸,似仔細斟酌過幾次言辭,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年少時看過許多雜書,尤其向往些自由自在之人,走遍全天下的名山大川,看盡五光十色人間百態,歸來之後卻仍能保留一顆赤子之心。”
一時分了心神,杯沿磕到了下唇,細細密密的痛意上湧,趙逢雲神色不變,靜靜等著殷小姐的後續之音。
“但我一個女子,如何能行呢?說出去隻會平白惹人笑話,且所謂的真心,不是想來隻能悶在肚子裏的嗎?”殷小姐苦笑一聲,端起茶杯敬了敬趙逢雲,道:“難得遇上趙小公子這麼個...若我說一聲知己,算不算高攀了?”
趙逢雲回敬了她,“我才是高攀。”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辭,要死讓我爹聽見,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端來。也不知為什麼,竟和小公子你講起來
了,也許是今日這碗茶,有些醉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