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寄生蟲(1 / 1)

(尹逸第一視角)

“我真為這位老人家感到惋惜啊,遇到這麼些個寄生蟲,卻隻能無可奈何的接受。”這是我關於這位老婦人最極端的話。是的,我認識這位老人。

老人如今已過耳順之年,膝下有三個兒子。

早年的時候,大兒子因要去外地打工,將自己的孩子留給老人照顧。兩個孫女中,妹妹一年之後隨著父母去了外地上學,姐姐則因不願適應新環境留了下來。因此,姐姐打小就跟祖母的關係不錯。

叛逆期的時候,姐姐做了很多傷老人心的事,雖說過了那個時期有所察覺,可抱歉這兩個字卻是始終出不了口,而老人又好像不在乎的樣子,姐姐總驚歎於他們能拿得起放得下。

很顯然,姐姐同父母的關係也就越來越疏遠了,這卻是始終改變不了的,也無法改變。任時間流逝,也終究填不平那道罅隙。

回歸正題,我們講的是這位老人。在60年代的時候,農村裏還是普遍的窮,又加上後來文化大革命,想要吃上白白淨淨的麥子麵都是奢求。老人當時也不過七八歲,僅僅上了幼兒園,識了些字,家裏出不起錢,也不願為一個女娃供錢讀書,十二三歲的年紀,便在地裏幫大人幹活,料理家務了。

做了人婦後,如山一般的事情壓的她喘不過氣,為了生活,再髒再累的活她都願意幹。推小車,廠子裏縫兜,上建築隊幹活,那時候的她好像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總是對生活充滿希望。

她說,丈夫是個不會說好話的老實人,從一窮二白的時候,到後來三個兒子先後娶了媳婦,蓋了房,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用她的話說,苦沒有白吃。

每次一說這些經曆,我眼角都會泛紅,覺得這位老人很偉大。她雖沒有文化,但我從來都認為,如果這位老人上過學,一定會大有成就。

再之後呢?上麵說到,老人如今已過耳順之年,是什麼境地呢?

還在幹活,掙著一天幾十塊錢的工資,經濟來源幾乎全靠自己。老伴因早年勞累過度落下了病根,哮喘時犯,也幹不了活了。而老人的孩子們呢?沒有多大成就,掙的錢剛夠自己的家庭開銷,又指望他們能有多少錢給老人?

老人卻說,自己很幸福了,孩子們都在掙錢,自己能幹活養活自己,等真到了在床上躺著等別人伺候,認不清親人,腦袋糊塗的時候,那才難受呢。

我問她,等老了,怎麼辦啊?

她說,孩子們沒時間照顧的話,就去養老院。老人笑著,那個時候便是身體快不行了。在養老院裏跟一群老頭老太太生活,也不會多無聊。

我說,若是那兒的員工苛待你,你又糊塗了,有苦說不出,如何呢?

她說,那就沒辦法了呀,時氣(運氣)不好。她說我怎麼老問她這些問題,自己是不苦的。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雖她沒有承認,但我總是認為老人孤單。我認識那姐姐,從她口中聽說了許多事。

便先從大兒子說起吧。他們在遠地打工,隻寒暑假才能回去,而回去待不了幾天,便將姐姐接到打工的地方去,開學再送回。即使待不了幾天,也讓姐姐心裏有了一些小情緒。

每次回去都會花一大筆錢,買這買那,空調不要錢似的開著,吃完飯之後沒有一個自覺洗碗,而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手機更是一刻都安靜不下來。姐姐在學校體驗過的,不想在家裏再體驗一遍,可又礙於父母的身份,不好意思提出。

母親總不喜歡祖母,雖從沒有在姐姐麵前提出過,但她能看出來。同樣的,祖母也不喜歡母親花錢大手大腳。姐姐兩邊做不成人,一麵是母親,一麵是祖母,隻能兩邊說好話,而怕的隻有母親不願聽,再吵一頓無謂的架。

她發現這種現象不僅是父親這裏,兩個叔叔那裏也是一樣的。

老人呢?除了無奈也隻能是無奈。一年又一年,他們在姐姐眼中逐漸演化為了一個代名詞——寄生蟲。

姐姐隻覺得,那是一群白眼狼。但祖母不讓她這樣說。

老人一年比一年老,腰也一年比一年彎,去年11月,老伴打趣的說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挺過這個冬天。姐姐低頭喝粥,眼淚不要錢似的落下,落進滾燙的粥裏。

她不止一次的歎息,若是祖母有女兒多好。祖母說自己就是她的閨女,她笑著回應,又偷偷心酸。她總怕祖母等不到她開始工作賺錢的時候,她在腦中設想過許多次那個場景,可能會崩潰,會痛哭,會瞬間長大,會墮落。

想起了魯迅先生和長媽媽之間的情誼,尚且深厚,雖祖母也會有封建的毛病,但她欣慰的是自己的家庭從不重男輕女。

祖母對她說,男孩女孩都是寶。

我今年夏天又看見了那個老人,白發從根部往上顯。前幾天有顆假牙掉了,去牙醫那補了一顆,說話還是那麼有力,隻是聽力有損了,得大聲說才能聽到。

“老人家,要等到她孝順你的那天啊。”

“啥?”

我搖搖頭,揮手告別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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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相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