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狄人,雖然勢頭很凶,但還不敢隨意和大冉開戰,隻在秋掠的時候,拚命地掠奪人口與糧草。但你瞧著,我今年不到六十,才短短三十多年的歲月,我大冉,便已經千瘡百孔了。”

身邊跟隨的幾個將軍,都沉默垂頭。

“我不管什麼大先生,又或者什麼八大家,我需要做的,是護住這片王朝的山河。先帝去時,我也曾跪在寢殿外,聽著殿裏傳出的嘶咳,那時候我就起誓,吾李充,定不負先帝知遇之恩,守住這中原河山。”

李充老態的臉龐上,一雙眼睛驀然睜圓。八大家以莫須有的罪名,逼他卸職將位,大先生又四處奔走,苦諫陛下,才讓他重新起用,作為赴北軍的統帥。

但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私怨與私恩,唯有護住大冉,殺盡敢動搖王朝根本的人,才是真正的忠義。便如他的侯爵封字——忠勇。

久久,李充才收回目光,往回走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派去壺城的快騎,如何了?”

“那位南方軍的小哨將,說要趁夜出城,先避開第一撥的狄人耳目。”

“可是叫陳景?”

“如老侯爺之言。”

李充閉了閉目,“便當我李充,還了一樁趙生牛的人情。若是個軍旅塗金之輩,妄想借這次機會,取得軍功回去領賞,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侯爺英明。”

“趙生牛說,他在蠻山立過奇功,是個有本事的人,言語之間,似想讓我升為營中幕僚。但這為三軍定策的事情,豈能兒戲。陳景,你便讓我睜眼,好好看一看你的本事。”

“老侯爺,狄國的神鹿國師,在早些時候,便已經切斷了風龍關與壺城的信道,而且還在壺城附近埋了大軍。先前派出去的幾撥信使,都死在半途了。若這位陳景沒有意外,極可能也會戰死殉國。”

“這風龍關內外,死的人可太多了。但壺城那邊,終歸要派人去的。”李充仰麵朝天。有沙風乍起,吹得他銀發飄舞。

“山河泣血,北疆告急,上到銀蒼,下到束冠,若不舍身衛國,這偌大的中原,何來安康與喜樂。”

……

“出城!”

夜色之下,百騎的人影,並沒有掛馬燈,隻穿著薄甲,帶著刀弓,便循著風龍左關打開的門縫,急急奔了出去。

騎在馬上的陳景,在急奔之中,匆匆回頭。後方的風龍關,隻在幾個片刻之後,迅速化成了黑夜。連著城頭上的火盆,戍守的火把,也漸漸變得看不清。

唯有那幾座高聳的了望戍樓,依然在月光的沐浴中,留下最後的輪廓。這一下,陳景終於明白,袁四橋話裏的“南望戍樓破北狄”是什麼意思。

“緊——”

“吼!”

百騎的人,高高打起韁繩,動作密集,讓胯下的馬,以最快的速度,往西麵的壺城一路奔行。

若沒有意外,若沒有遇到狄國的巡邏騎,不到百裏的路,或許一日內便能趕到。但陳景很明白,狄國的神鹿國師可不是傻子,肯定要切斷信道,堵截風龍關與壺城的消息往來。

這一場,作為信使的百騎人,注定是一路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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