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陳每晨到野外迎暉散步,做吐納日課,回來便率門下弟子下場子習武。當太極陳指授拳技之時,照例不許外人旁觀;就是家中人也不許進入。啞巴剛來時自然不曉得這些規矩,有時候還在武場逗留。但是每逢師徒齊集武場時,太極陳就把□人遣出,啞巴自然也不在例外。啞巴也很知趣,每到太極陳下場子教招時,不再等著太極陳師徒發話,便悄悄退出把式場。將跨院門一帶,到前邊忙著做別的事去了。至於太極陳這些門徒們隨便演習拳技時,也許一個人下場子獨練,也許兩個人對招,那時候或早或晚,就不一定了,所以也就不禁人出入。
一晃度過了殘冬,到了春暖的時候,太極陳把啞巴叫來,問道:“現在天暖了,你在這裏整整四個月。你雖然沒要工錢,可是我也一樣的給你。你現在想回老家嗎?你要回家,我可以把工錢算給你,另外我給你十兩銀子做盤川。這是使不了的,你到家還可以剩下幾兩;拿著這錢,投奔親友,你可也以做個小生意,比如擺個小攤,賣個糖兒豆兒……”
那啞巴一聽這話,臉上很著急,比手畫腳的做了許多手勢,立刻又跪在太極陳的麵前,那意思是說:“我不回家,家裏沒有人了,情願吃白飯,給恩人做活。”
太極陳看了,麵對三弟子耿永豐道:“你看他,還不願意走呢。”
耿永豐陪笑道:“本來師傅救了他一命,他是感激你老,願意在宅裏效勞。”
太極陳笑道:“他倒有良心。喂,路四,我問你,你是不願意回家嗎?”啞巴點點頭。又問:“你願意長久在我這裏負苦嗎?”啞巴又點點頭。太極陳又道:“不給你工錢,你也願意麼?”啞巴指指嘴,做了個手勢。
“管他飯,他就很知足了。”耿永豐在旁說道:“啞巴很有良心!”
太極陳道:“那麼我就留下你,我這裏倒是用得著你。不過,你雖然不要工錢,可是穿個鞋啦,襪子啦,剃個頭,洗洗澡,總得用幾個零錢,我不能白支使人。這麼辦吧,我一年就給你十串錢,給你零花,穿衣服你倒不用愁,我自然按時按節,給你整套的單棉衣裳……”說到這裏,啞巴臉上殊露喜色,口中嗬嗬不已。
耿永豐道:“啞巴,老當家的話你都聽明白了麼?你要曉得,這是我們老師恩典你。你一個殘廢人,上那裏掙十串錢去?你知道老黃麼?他一年才掙得十五串錢,還是宅裏的舊人。快謝謝老當家吧!”
啞巴趕忙跪下來,叩了個頭。
自此,啞巴就在太極陳門下,做了“長工”。
幾天新收的糧食,還在後院堆著,隻怕他們忘了蓋席子,必被雨淋壞了。
太極陳是當家人,立刻的又把濕長衫穿上,拿一塊布巾蒙上頭,開門重複出來,到後院一看,果然是新收棉花、糧食,全被雨打了,他們並沒有用蘆席蓋嚴。
太極陳忙喚家中人起來,把長工們也叫起來,督促家人,把這怕雨之物,該搬的搬,該蓋的蓋,一陣亂搶;正趕上雨下得很大,勢如傾盆地倒起來。眾人隻顧忙亂,可就忘了太極陳穿的衣服最少,教雨澆的工夫最久。
後來還是太極陳的兒媳婦看見了,忙說:“爺爺,你老沒打傘,也沒穿雨衣呀!”趕緊的將一把雨傘遞給太極陳。太極陳打著傘,提著燈,到前院後院,都尋看了一遍;眼看家人把院中各物都遮蓋好,方才回屋。這時候已到五更天了,卻是陰沉得很。雨還是一勁地下。
太極陳家中人說:“老當家的教雨激著了。”張羅著給老當家的榨綠豆汁,又要找發汗藥。
太極陳自恃體健,說道:“不要緊。”隻換了乾衣服,吩咐家人道:“我這時隻覺有點冷,你們給我弄碗薑湯好了。”遂拉開被蓋上床,打算睡一覺,回頭再用一會功夫,把丹田之氣提起來,也就可以好了,教家人不要驚動他,上了床,蓋好被,就睡著了。卻是直睡到將近午時,還是迷迷忽忽的,覺著發倦。
家人們才耽了心,以為老當家上了年紀了,打算請醫生去。太極陳還是不以為意,他精於拳技,複諳內功,多少年來不知病痛為何物,就是被雨激著,受點寒,自己調息運氣一回,便可將風邪驅去,因對家人說:“你們不要亂,這不要緊。”
但是大凡體質強健的人,是不輕易害病的,等到一旦真有病,就一定很沈重。當日太極陳一覺醒來,已到傍晚。自己下了床,打算照平常的日課,練一練氣功。卻不想稍一運動,頓覺氣浮心搖,連呼吸都調停不好,而且口乾舌燥,鼻息悶塞,渾身覺得隱隱的酸疼起來。勉強的練了幾個式子,隻是不耐煩,回轉來,竟自個躺在椅上,吩咐仆人泡茶。連喝了兩壺茶,還覺口渴,這是太極陳從來沒有的現象。家人們忙給買來一些鮮果,太極陳連吃了幾個梨子,方覺得好些,又躺在床上了。
太極陳的病勢眼見來得不輕。到第二天,數十年如一日的晨課,竟不得已而停止。下次來訪可以直接百度搜索“嘀嗒小說網”或者www.did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