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漪被他“無用”二字說得愣了神, 見他轉過身去才對著他的背影行了一禮。她不知道他心中對皇後的定義是什麼,一時也犯了糊塗。這些日子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照皇後的標準做的, 最嚴苛的言官來都未必能挑出她什麼錯處, 可他卻還是不滿意。
沈崇對她滿不滿意她已經不大在乎了,可皇後的位置關乎姚縉的榮耀,家書一封一封催命似的往宮裏送, 姚漪實在做不到視若無睹。
她失了聖心, 受了委屈,非但不能在姚縉那裏得到一絲半刻的安慰, 還要麵對姚縉的指責和暴怒, 想到此處, 姚漪隻覺得自己疲憊不堪。
她呆坐在地下無知無覺, 連蕊兒是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 腦子裏全是沈崇那句話“你若不想做皇後, 自然有別人去做。”
她一把拽住蕊兒,低聲問她:“陛下去哪裏了?”
蕊兒陪伴她多年,對她和沈崇的相處方式多有了解, 她今日見沈崇進殿時就已經察覺出沈崇麵色不善, 一進來就見姚漪坐在地下失神, 更覺得心痛不已。她原本以為沈崇找姚漪不過還是為著那檔子事, 這會兒湊近了才瞧見姚漪脖頸上的紅痕, 她聽她說話嗓音喑啞至此, 已經猜測到發生了什麼, 忍不住替姚漪心酸。
“娘娘還管他做什麼?”她說話時已經帶著哭腔,忍不住賭氣想去扶起姚漪。
“我沒力氣。”姚
漪擺了擺手,示意她看那疊家書, 忍不住苦笑道:“不管怎麼呢?我如今進退都是為難, 怕他來,又怕他不來。”
“娘娘好歹是老爺的親生女兒,難道非要將娘娘逼死他才心滿意足嗎?”蕊兒實在忍不住落下淚來,她怕姚漪看見傷心,連忙去擦,眼淚卻不聽使喚,才擦幹淨又落下來。
姚漪見狀拿了帕子替她去擦,見她哭得傷心忍不住勸慰:“他多的是親生女兒,你若為了這個同他生氣,那是犯不著的。”
“你還未曾同我說。”姚漪見她緩過來,又問了她一遍:“陛下可說擺駕何處,是不是長秋宮?”
蕊兒淚眼朦朧地點點頭,不知道她是如何猜到的。
其實後宮中也就那麼幾個人,受寵的不多,在外人眼裏看來也不過就是她和呂碧瑩。
沈崇雖然對男女事很熱衷,卻並不致力於擴大這個規模,尤其是他登基後,他忙於政事鮮少來後宮,來了也多半是泡在壽康宮中表現自己的孝道,根本顧不上什麼選秀。
姚漪不知道他方才是什麼意思,想起前些日子她聽過因為呂碧瑩的位份所引起的紛爭,覺得依照沈崇方才的意思,想必他是更想讓呂碧瑩做皇後,她不過是仗著家世和從前在東宮的地位,這才鳩占鵲巢。
呂碧瑩並未按照姚漪之前的預想能得個貴妃的位置,大約是朝中覺得沈崇對呂家的抬舉太過,太後之位與貴妃之位不可兼得
,隻能擇其一,以防李氏之禍重演。沈崇便也退讓了一步,選擇了太後之位。
呂碧瑩隻能退而求其次屈居妃位,得了封號“姝”字,入主長秋宮。
姚漪原本替她擬定的是貴妃之位,她揣測沈崇心意,覺得沈崇多半是更喜歡呂碧瑩,這才有意將呂碧瑩的位份抬高以此來討沈崇的歡心。呂碧瑩習舞多年,四肢的柔韌度並非她能比,沈崇在她那裏得到的歡娛更多,也就更覺得姚漪像塊木頭。
姚漪在這事上落了下乘,一邊慶幸又一邊害怕。今日沈崇又因為小選之事同她發了火,她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姚縉的書信不光壓在她的案頭,更像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白日裏的影響,她晚間就覺得胃口不佳,吃了不多時就又吐了。蕊兒著急忙慌去請太醫,卻被她攔了下來。
自己的症狀是因何而來,姚漪心中多少有幾分預感。她怕請了太醫來坐實了她的猜想,又讓人聯想到國喪期間她與沈崇的荒唐,流言蜚語傳出去損害了自己的名譽。世人無力指責沈崇,便隻能去指責她,她絕不能再留下一點把柄給別人,自然不敢去請太醫。
可她不請太醫又實在拿不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有妊的緣故還是因為白日裏受到了驚嚇,她方才吃飯的時候隻覺得反胃想吐,這會兒躺在床上覺得胃裏一陣疼過一陣。
她怕是自己胃病犯了,又怕是孩子有什麼差錯,想到白日裏的事情,心裏忍不住為那個尚未確定的孩子揪心。可又害怕自己若是真傳揚了出去,非但保不住孩子,自己也得落個身敗名裂。
她越想越覺得難受,反胃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來,姚漪竭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想忍過這陣疼痛,黑暗之中她又想起白日裏沈崇望向她的身後,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不停的發抖。
她一閉上眼睛就覺得黑暗之中有無數眼睛在暗中窺視她,睜開眼睛又開始胡思亂想擔憂那未可知的孩子的安危,忍不住就想叫人。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是一陣竊竊私語,放在這黑夜裏格外駭人。
她想問問是怎麼了,卻不知為何開不了口,姚漪越想掙紮著開口就越是說不出話來,直到她察覺到有人在搖晃她的肩膀,她才後知後覺地醒轉過來,發覺是自己疼昏了頭,半夢半醒間被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