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天兵不疾不徐的走到奈何橋邊,橋下的忘川奔流的江水所激起的水花如同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怨魂一般,單單隻是看一眼就已經覺得有些魂不守舍,心驚膽戰,神天兵不由得往橋的正中心走了幾步。這種源自於死亡的恐懼,居然連天神都無法幸免呢。
今天世間看來十分的太平,以至於這橋前麵的黃泉路好久都沒有一個鬼魂經過。如此寂寥的環境自然是十分容易滋生睡意的,所以為了順應劇情的發展,孟婆也杵著她的拐杖靠在橋邊睡著了。當神天兵走到孟婆身邊正打算喚醒她的時候,孟婆竟然變戲法似的端出了一碗湯,伸直了手攔在神天兵的麵前。再看她的雙眼,卻是依舊緊閉的。輕微的鼾聲配合那孱弱的搖搖欲墜的身體,分明就是還處在夢境之中。至於手上的這碗湯,多半是出於條件反射吧。神天兵把住孟婆的肩膀,抓住這肩膀的一瞬間,給人的感覺確實如同抓住了一副骨架一般。或許這就是幽冥地府的風土人情吧,要麼胖死,比如牛頭,要麼就瘦死,比如孟婆。輕輕的晃了幾下,孟婆伸直的手臂還是那樣筆直的伸著,舉著的湯在如此的晃動中卻沒有向外灑落一滴。神天兵暗自思忖,這得多久沒睡覺才能困成現在這個樣子啊。心裏一發狠,手中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幾份,孟婆的腦袋都已經被神天兵搖得前後晃動了,卻仍舊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神天兵被這個困得離譜的老婆婆弄得幾近崩潰,最終決定放棄。手從那恐怖的鎖骨上麵抽離,神天兵心中頓時感覺一片釋然。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孟婆的眼睛卻突然一下子睜開了,眼角閃動的那一絲寒光讓神天兵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
孟婆雖然瘦骨嶙峋,但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的,此刻,這雙有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神天兵,仿佛要看穿神天兵的靈魂一般。神天兵已經沒有辦法再往後麵退,再退下去就掉進忘川裏麵了。孟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神天兵的手臂,神天兵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這樣一雙瘦弱的手臂居然有著不輸於鷹爪的力量,纖細的手指緊緊的箍著神天兵的手臂,那種緊迫的感覺,仿佛再稍微用一下力就要陷進血肉裏麵去了一般。
見麵一句話都還沒說,就已經打做了一團,神天兵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但對手是一個年邁的老太太,神天兵也不方便動手,隻得想辦法如何擺脫孟婆的控製。一邊掙紮一邊大喊,“孟婆,放手啊,我是來找你問些事情的。”
聽神天兵這麼一說,孟婆的手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抓得更加的緊了,疼得神天兵不由得咬緊了牙關。
“沒喝湯就想過奈何橋,當老婆子我是個擺設啊,幾千年下來的規矩,可不能讓你給破壞了。”孟婆一邊說著一邊就端著湯要想灌進神天兵的嘴裏麵,這還了得?這碗湯要是喝下去了,別說幫琉璃問怎麼恢複卷簾大將的記憶了,隻怕連自己是誰都不一定記得起了。孟婆的手已經逼近了神天兵的嘴,事情已經發展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這個時候要是還顧著講究什麼尊老愛幼的話,什麼都完了。
“一定不能因小失大,如果現在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等一會脫困了再賠不是了。”神天兵在心中默念著,希望借此平複一下自己因為欺負老人而狂躁不已的心,抬起腳一腳把孟婆踹出了三尺開外。
孟婆撐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隨後竟然嚶嚶的抽泣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指著神天兵罵,“這都什麼人啊,對老太婆都這麼凶的,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這身份變得似乎有點太快了吧,神天兵被這莫名的指責弄得有些啞然,剛才被欺淩的似乎是自己吧?神天兵朝著孟婆走去,打算解釋一下為什麼會對孟婆出手這件事情。孟婆見神天兵一步步的朝著自己走了過來,哪裏會去想他到底是過來做什麼的,畢竟剛才的那一腳是卯足了勁兒,絕不是什麼花拳繡腿。孟婆舉著拐杖對準了神天兵,擺開了大戰一場的架勢。
“我真的隻是來問一些事情的。”孟婆劍拔弩張的樣子讓神天兵止住了腳步。
“問事情?”孟婆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則不停的揉著剛才被神天兵一腳踹到的那個地方。“我在奈何橋旁邊守了好幾千年了,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情,找我問事情?我除了告訴你今天的孟婆湯冷還是熱以外,還能告訴你些什麼?”孟婆幹咳了兩聲,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去,長時間站著對她這種上了歲數的老人家來說,確實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情。
神天兵見孟婆並沒有追究剛才的那一腳的責任的意思,約摸著是因為孟婆日日熬製這孟婆湯,多多少少也吸納了一些,所以這記性恐怕是有些讓人著急。不過至少省了一些讓人解釋的力氣,所以也不算是什麼壞事情。神天兵原地蹲了下來,與孟婆遙遙相望,雖然靠近一點無論是說話還是做別的什麼都會方便一些,不過這個陰晴不定的老太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翻臉,所以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那個,喝下了孟婆湯之後有什麼辦法可以挽回嗎?”神天兵大咧咧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能夠接受得了這一份直白。
果不其然,孟婆看神天兵的眼神開始變得奇怪起來,詭異的眨過兩次眼睛之後,孟婆用一種幾乎完全沒有力氣的語氣回複了神天兵一句,“要不然你試試看?”說完,那手突然一下子伸長了許多,手上端著的分明就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濃湯。這個事情自然是馬虎不得的,神天兵當機立斷就是一拳,孟婆手上的碗直接被打翻在地,骨碌碌的在地上轉了幾個圈以後總算靜止了下來,不過裏麵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沒這麼好運了。神天兵嘴角一揚,“這碗的質量還不錯,比起天蓬元帥屋子裏麵那一堆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來說,做這些東西的人真是太有良心了。”
接二連三的灌湯計劃都化為泡影,這個打擊對於孟婆來講,還是挺大的。畢竟守在這奈何橋捆綁銷售這獨門的熱湯已經好幾千年了,今天這樣的情形倒是第一次遇見呢。人的耐心總是有一個極限的,鬼當然也不例外。因為失敗的次數太多,孟婆也就對勝利不抱有多大的期望了,雖然這個地方活著的人不想來,死了的人不想呆,但好歹也算是一個公共場所。萬一幾個新進地府的鬼魂從這個地方路過,看見了自己失敗的窘態,那豈不是成為一筆賺多久都彌補不回來的虧本買賣?
孟婆撓了撓臉,然後又伸手去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發髻。原本看起來就不是很整潔,被這麼一撥弄之後顯得更加的雜亂。“你剛才問什麼來著?孟婆湯有沒有解藥?是這個意思吧?”
神天兵點了點頭,以為孟婆這樣的話是允許自己上前的信號,便起身打算站到孟婆的身邊去,誰料孟婆手上的拐杖很迅捷的就指向了自己,“別過來,你就站在那裏挺好。”孟婆昂著腦袋一陣思索,“其實這湯的解藥吧,有倒是有的,不過卻是個新鮮玩意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到底有效果沒效果。”孟婆瞅了神天兵一眼,那種難以置信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了,“你用這種眼光看著老婆子我幹什麼,別以為我老眼昏花就看不出你在想什麼事情了。你一定是在想,為什麼我配出來這解藥卻不知道療效吧。你當著孟婆湯是普通的湯水膏藥啊?每個喝了湯的鬼魂都老老實實的走過奈何橋迎接新生去了,配置這湯的解藥原本就是一件脫了褲子放屁的事情。你也甭指望著我自己來試試這藥的效果如何,一口湯下去,誰是誰估計都記不得了,還有心思顧及這茬?”
“要不,我們找個人來試一試?”神天兵在孟婆如同連珠炮一般的狂轟濫炸之後終於發表出了自己的看法。
“要不然你以為我剛才費那麼大的勁想要灌你一碗湯是為了啥?其實吧,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大家都不傻,好端端的誰願意喝這個東西啊。”孟婆一邊說一邊撿起了剛才被神天兵打飛的碗,用衣服擦了擦,然後收進了袖子裏麵。
“地獄迷宮裏麵有靈性的生物不少,要不我去找一隻回來試試藥效?”
孟婆狐疑的看了神天兵一眼,“那些家夥靈性倒是有,不過一個個都口不能言,就算是喝了藥,也不能反饋些啥啊。”
神天兵笑著擺擺手,“雖然不能說話,但可以通過其他的途徑來驗證他們的記憶是不是還存在啊,比如說是否還記得回去的路。”
孟婆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既然這樣,你就去抓吧。”這孟婆湯的解藥也算是自己無聊中的產物,至於它到底有沒有用,有什麼用,跟自己有多大關係?自己的本職工作就是守在這個鬼地方,幫過橋的鬼魂們消除記憶。碰巧的是,這些鬼魂中的九成以上對這個無聊的解藥都是毫無需求的,所以現在孟婆最關心的是怎麼把神天兵這個事兒精給打發走。要想讓他喝下孟婆湯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早趕走,自己也好安安生生的打個盹休息休息。
神天兵不愧是太白金星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前往地獄迷宮抓幾個靈獸的工作簡直就跟玩兒似的。看準了一隻狐精之後,神天兵沒費什麼力氣就將這個可憐的家夥牢牢的控製住了。不過要讓他老老實實的走到奈何橋邊,卻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剝奪了人家的自由還想讓人家配合你的安排,除非是天生滿腦子的奴性,要不然絕對是不可能的。
回到奈何橋邊,孟婆仍舊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過話又說回來,偌大的一個地府,小到每個角落都有對應的差役負責著,所以孟婆除了奈何橋畔這一畝三分地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狐精雖然失去了自由,但那柄防身用的鋼叉卻一直不曾離手。刃尖閃爍的寒光讓孟婆畏懼得不敢靠近,隻得取了一些孟婆湯交給了神天兵,讓神天兵喂狐精喝下。狐精自然不願意就範,神天兵不得已用了狠招,掐著狐精的脖子硬生生灌了下去。一碗孟婆湯下肚,剛才還咄咄逼人的狐精頓時變得不一樣了,犀利的眼神變得有些呆滯,手上的鋼叉也咣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然後用一種新生嬰兒般的眼光審視著周圍的一切。
“這未免也見效得太快了吧。”神天兵往旁邊走了兩步,看著這個已經完全不同於剛才的狐精,調侃的說到。
“每天過往這奈何橋的鬼魂成百上千,要是跟人間的那些藥一樣,喝下的非得等個三五天才能見效,這地府裏麵能裝得下多少?”
聽著孟婆的話,神天兵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四周,隻是在心底笑了笑,卻沒有點破。
“照現在的情形看來,這狐精的記憶已經被孟婆湯全部給清除掉了,那也是時候試試解藥的效果了。”
不等神天兵朝自己走過來,孟婆連忙摸出一個小瓶子扔到了神天兵的身上,看起來先前的那一腳對她造成的陰影還是挺大的。將解藥交給神天兵之後,孟婆並不是伸長了脖子等待試驗的結果,而是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這讓神天兵十分的不解,“孟婆,你這是做啥呢?”
“你喂你的藥,別管我。醜話我早就說在前頭了,這個東西效果到底怎麼樣,我自己心裏麵也沒有底。要是等會那狐精吃了解藥狂性大法,你身手敏捷倒是可以跑得掉,我這把老骨頭可沒那點能耐,所以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神天兵已經不知道是應該用笑還是哭來麵對這個神叨叨的老太婆了,難道在地府這樣的環境下,這樣瘋瘋癲癲的才算正常?無暇顧及太多,神天兵將解藥抖在了手上,再一次掰開了失神的狐精的嘴。現在的狐精已經處於半迷離的狀態,幾乎就等同於一具任人擺布的木偶,所以比起剛才灌孟婆湯的時候,這次顯得要輕鬆許多。
躲在一邊的孟婆小心翼翼的看著神天兵的一舉一動,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自己也好撒丫子就開跑。預想中的混亂場麵沒有出現,狐精服下解藥之後,目光仍舊如同剛才那樣呆滯,並沒有恢複哪怕一絲一毫的神采。確定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孟婆還是忍不住拄著拐杖走了出來。
“或許我們應該問問他現在的感覺怎麼樣。”
孟婆壯著膽子湊到狐精跟前瞧了瞧,似乎是有些什麼變化,但到底是什麼變化卻又完全說不上來。“你剛才不是說不會講話也沒關係嗎?現在放手看看他會不會自己尋著回家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