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沐無憂一邊在銀行和市政大廳兩頭跑,辦理爸爸的銀行卡銷戶,一邊在網上搜索“魂魄不穩該怎麼辦。”
什麼雞血鎮驚,筷子滴水,都試了試,依然毫無起色,每夜子時她準點兒飄起,煩躁加無聊,讓她忍不住亂穿牆,左右上下的鄰居睡姿都被她觀瞻過,有些一夜無夢,有些則頭頂有一團霧,凡是有霧的,她都跑上去戳一戳。
那些夢稀奇古怪,要麼是夢主人白天的經曆演變,要麼是電視劇小說代入,要麼就是個人奇幻遊,直到有一次,她看到隔壁單元的模範夫妻的在夢裏各自向他人激情表白,才悻悻然結束“逛夢”之旅。
這天,她終於取出了爸爸留在銀行的餘款:112.37元。看著手裏薄薄的鈔票,她楞在窗口好久不動,急得工作人員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金融騙局。
回家的路上,她的袖子濕透了。
爸爸在生日那天把十五萬元打進了她準備上大學新辦的銀行卡裏,說什麼四年的生活費一起打了,就是要考驗她的理財能力。
可這時看來,他是把家裏所有錢都給安排好了。
其實前幾天她料理完後事回來,拉開爸爸衣櫃,發現衣服都清空的時候,就在納悶了,現在看到銀行卡餘額,她就更確定了。
爸爸是故意離開的,雖然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這樣。
這夜,沐無憂呆坐在自己床上,盤點腦內所知的爸爸的所有社交關係,爸爸是個內向寡言的人,平時來往的就是幾個相熟的老師和鄰居,應該到不了交代遺言的地步,唯一有些“熟稔”的算是那個大仙了吧。
可打從聽了道觀老者關於大仙“小主人”的事跡,沐無憂對大仙本就不多的信任更是全麵瓦解了,她記得小時候大仙一年大概能來一兩次。
每次來,都大咧咧坐在他家沙發正中央,喝茶吃飯從不客氣,來時不帶禮物,臨走還要搶走她的零食或爸爸的茶葉。
他對爸爸的稱呼總是“你你你”或加個後綴“你個慫仔”“你個情種”“你個......”這樣。
大仙還熱衷於捉弄她,總背著爸爸惡狠狠地對她說:“你個累贅,就是你害的青川怎麼慘!”
小時候不懂,以為自己家欠大仙救命之恩,隻能任他為非作歹,打家劫舍,現在回想,也許這就是好友間的不拘小節吧。
哎,雖然不情願,但她真想找到大仙,可能隻有大仙會告訴她爸爸不願說的秘密。
這樣想著,她又焦躁起來,在客廳飄了會兒,她穿牆到了室外,她家住三層,穿牆後她就像一片巨大的瑩白蝴蝶,飄飄然然墜在樓下草坪裏,一群紮堆取暖的小貓睜著朦朧的眼睛對著她喵喵大叫。
沐無憂在那些空洞的眸子裏觀察片刻,發現它們隻是憑本能察覺到了危險,並不是真的看到了她,便放心地在小區裏“溜達”起來。
這兩天“逛夢”的經曆讓她暫時忘卻了現實的煩惱,她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兒上癮了,夜裏總想“串個門”來排解心底擠壓的痛苦和煩躁。
她和爸爸一樣,都是個寡言內向的性子,平時和鄰居的對話不超過五句就結束,可跑到別人的夢裏,她就能樂嗬嗬看上半晌,仿佛幾夜間和大家都熟了。
自家樓裏已經被她拜訪完了,她這次飄到自己家樓後的一個單元,騰身到半空隔著窗戶的縫隙朝裏瞅,這要是有人能看見,定要覺得窗戶上落了隻好奇的純白鳥兒。
有一戶人家的臥室,隔著床簾縫隙都能看到好大一團白霧,照的房頂都亮了,沐無憂踟躕片刻,拘謹地飄了進去,不大好意思地站到人家床前自欺自人的打招呼:“你好哇!我想看看你的夢,打擾了。”
打完才發現,這個張大嘴睡得口水斜流的不正是小區裏的霸王嗎?比沐無憂大兩歲,小時候就拉幫結派到處打架,小區裏同齡孩子基本都被他揍過,長大上了什麼體校更是囂張跋扈,日常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