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提及此事,孫太醫忍不住跺腳歎道,“怎敢瞞住袁內侍,陛下這些年來小心翼翼養身子,千真萬確不曾有疾。我今日上前給陛下把脈,那脈象和諸多症狀,皆是由心病而起啊!”
袁歸祿麵色凝重,顯然不相信孫太醫的這一套說辭,“孫太醫明知陛下身虧體虛,真真兒沒疾病?是尋常心病?”
孫太醫著急地踱來回步,再往左右觀望,見四下無人,再次按下耐心解釋道:“陛下確實未曾染上疾病,脈細弱,心悸膽怯又心神不寧,是思慮過多,心躁不安所致。常人道,積憂成疾,便是陛下這狀態。”
眼下發力,昏厥,久而久之,則會出現周身無故痛感,分明未染疾病,卻常常覺得自己瀕臨死亡,日益敏感多疑,脾氣暴躁不安。孫太醫替唐康帝看診多年,大抵知道唐康帝脾性如何,也知深宮之中無人可信,話不敢說滿,不敢說全。
袁歸祿蹙眉細思,見他模樣坦然無偽,又想到在民間確有因憂愁憤怒而亡之人,這才暫且相信幾分,追問道:“那如何是好?”
孫太醫臉色發難,道:“心病無所醫,唯有患者自身想通放寬心,自然會慢慢好轉,恢複如初。隻是……”
二人都知道,此種可能性非常小。
“眼下我隻能替陛下施施針,開些安神的藥,令陛下暫時覺得好受些。平日裏,還希望袁內侍能夠勸解一二,萬萬不能令陛下太過於勞累憂心。”
袁歸祿心中記下孫太醫的話,暫且應下。
——
客棧後院,常悅之和李長川站在院子外,便能看到李宗徽高高在上孤寂的模樣。月光冷冽,如水般清朗澄明,落在他身上,襯得他似九重天外的謫仙。隻是,眉宇間的清冷,令人不敢直視。
李長川和常悅之同時停住腳步,倚窗望月的李宗徽猛然低頭,視線鎖住二人。李長川與他默契相當,知曉他有事情,帶常悅之到新房之後,走到李宗徽房中。
骨節分明的指節叩在原木卻陳舊的房門上,李長川低頭不知想些什麼,這邊房門打開。
李宗徽言笑不苟。
還未進入屋內,李長川嗅到酒香,瞥眼看去,發現李宗徽麵頰帶粉,桌案上擺著淩亂的酒瓶子。李長川無聲歎息,跨入房間,為他收拾桌麵。李宗徽搖搖晃晃搶過一個酒罐子,打了一個飽嗝,味道撲向李長川。
李宗徽神情混混沌沌,唯有醉酒之時才放下心防,抱著酒壇子“哐當”一聲,坐在地上,癡癡呆呆地望著李長川,一字一句道:“你和常娘子,什麼關係?”
瞬息,常悅之的身影跑到李長川的腦海中,那笑語晏晏的模樣,那細致認真的模樣,那膽大勇敢的模樣……各種模樣的常悅之如同畫卷般層層疊疊起來,最終幻化成那個會喚他“大人”、生動伶俐的常悅之。
酒壇子被他擺得整整齊齊,“尋常關係。”
四個字清清涼涼地從他的口中滑出來,灌入李宗徽的耳中。李宗徽那雙迷糊的眼睛忽然一亮,臉上帶著罕見的憨笑,“你說,我娶她這樣的孤女,會不會讓那些人少了一份忌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