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的月亮揮趕著雲霧，憤憤溜進雲屋。
接到教育局指示，我們明珠學校所有教職員工都要參與烤煙執法大隊工作。
我被安排在波月橋北烤煙檢查卡值班，白天女工作人員，晚上男職員。
每個村四個卡。
聯合執法大隊由各單位組成，公檢法牽頭，正值暑假，教師為主體。
老師們心有不甘，又不得不來。也有老師竊喜，因為攔截到了烤煙沒收，賣到本鎮煙草站，錢可平分。有的卡值班，攔到幾台汽車煙，一晚可分到幾萬元。
我吃過晚飯披星戴月來換崗。
晚班必須七點以前到位，要簽字，第二天七點下班。每個卡兩班倒。
聯合執法大隊督察組不定期要來查崗。一經發現缺崗，全縣通報，取消年終獎，當年不能評優評先，三年內不能晉級。
我們明珠學校本是民辦學校不用參與公務活動，因被縣裏接管，一切聽從縣教育局安排。
送走上一個班值班人員，在卡點的塑料凳上坐下，與其他三位老師閑聊，口幹舌燥的，坐久了屁股也疼。
我站起來往可以活動的範圍波月橋南走，走到中段，停下來正欣賞著河中變形扭曲了的月亮，就接到了蔡五毛的電話。
他在電話中問我，九龍島有月亮嗎？後天就是七月半了，應該有吧？
我告訴他正在波月橋賞月。
他打哈哈問，那麼浪漫，有美女老師陪吧？
我說我把工作關係調到明珠學校啦，正在值晚班，守卡攔煙，都是男老師。
他呸了一聲，鬼信！他告訴我，他正帶著兩個洋妞在緬甸果敢山腳下的峽穀裏賞月亮樹。
他說月亮樹真是神樹，葉子、樹幹都能發光，難道是銀子樹？漫山遍野都是神樹、名貴樹，還有清流激湍，是養身的好地方。好爽！
我急切問，找到夢實老表了嗎？
他籲了一口氣說，找到了，老表在這裏過著神仙生活。
我納悶地問，不是說要被關小黑屋，關狗籠，被暴打嗎？
他笑開了，今晚是夢實公司的總經理請客，一個妖精樣的大美女。還有她哥哥這個縣長作陪，他們一家三代都來了，都姓李。你猜他們是哪裏人？
我聽說緬北有上千家詐騙園區，每天有十來萬人從事詐騙活動，泰國、越南、菲律賓、中國去了不少人，有的是被騙去的，有的是心甘情願想去一夜暴富的，也有的是去嫖賭毒找刺激玩的。
姓李，中國人？
再猜，中國哪裏人？
姓李的中國遍地都是，怎麼猜？
我們清河最大村的！
極樂的？
你太聰明了！
清河的傻瓜都曉得！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告訴我，李總的爺爺是極樂的，今晚因為老鄉的到來，也特地參加了晚宴。老爺子103歲了，耳聰目明，特別健談，對清河的山水人事如數家珍，簡直是神仙。
他與極樂抗日英雄營長李克人一起當兵，1942年任緬甸遠征軍228團副團長，帶領部隊穿越密支那野人森林時，團長死了，他們團隻死剩三百來人。
他帶領殘敗軍人在森林裏亂鑽，鑽到了佤族部落村寨，碰見外族入侵，他帶領部隊反擊，守住了家園。佤族人挽留了他們。
他們與佤族人同生死共進退，拿下了不少地盤。他們還教本地人耕種做木材家具玉石生意，建大氣的好房子，生活越過越好。將士們與當地人結婚生子，紮下了根。
他家有玉石礦、家具廠、歌舞團、酒店、網絡公司，每年收入數億。
夢實是李總李那親手挖過來的。她在英國讀博時，去廣州玩，喜歡花城，投資委托一位留學時的碩士同學在廣州開辦了一家谘詢公司。
今年博士畢業去廣州玩，對夢實這個公司的總監一見鍾情，於是以公司團建的名義把表弟騙到了果敢。他們正在熱戀中。
五毛說，白天去了老表的私家花園，依山傍水而建的別墅好有氣派，雕龍畫鳳，好像皇宮，還有後山洞地宮，神仙居，神仙居！我都不想走了。
我問他，還有那麼多在地獄裏煎熬的同胞怎麼辦？
他要我放心，公安部已派出三千名特警潛伏過來了。
我鬆了一口氣，我聽說有幾個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被騙去，過得很苦。我心急得不行。
月亮跳出雲層向我笑，我也笑了。
心中的焦慮跳進了波月湖，隨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