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正平今天遇見喜兒叔了!
喜兒叔鄧貴喜可是隊裏的神人,無兒無女無牽無掛,成天最喜歡幹的事,就是背著鉛子兒槍上山趕野豬。
聽隊裏人說,鄧貴喜很早以前就是一個人,啥事都不幹,公社的時候,因為不出工,還上過幾回台子,可是鄧貴喜不在乎——反正餓不著他。
對於鄧貴喜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隊裏也拿他沒辦法,最後隻好放任自由。
隊裏人都知道,鄧貴喜的活動範圍一般都在後山更靠北的大山裏,所以當肖正平看見喜兒叔時,他便知道自己已經走出後山的範圍了。
“喜兒叔!”肖正平大喊一聲,隨後小跑過去。
鄧貴喜不大愛說話,他在肖正平發現自己之前就已經看見對方了,聽見肖正平的喊聲後,他便將鉛子兒槍往背後一甩,然後原地蹲下,等著肖正平跑近。
“喜兒叔,咋不出聲呢,我還以為遇見樹熊了呢!”
鄧貴喜慢悠悠掏出煙袋,給自己卷了根煙卷兒,衝肖正平身後的簍子怒了努嘴,問道:“采菌子呐?”
“嗯!喜兒叔,那天你把我背回家,我還沒謝謝你呢,哪天你去我家,咱爺兒倆喝兩杯?”
“去你家還得過二郎橋,我懶得走。”
“那就我去你家。”
“行!”
“叔,收成咋樣?”
“餓不死。”
“哎,叔,鄉裏供銷社有人收野物呢,你咋不多弄一點兒下去賣呢?我看過,價可不低。”
“懶得跑
。”
鄧貴喜不愛說話的毛病隊裏人都知道,所以肖正平並不在意,也不著急。
“叔,你要懶得跑,我替你跑唄,到時候賣錢了咱倆分。”
鄧貴喜一愣,“你要賣野物?”
肖正平笑了,“咋的,你還不願意?”
“這野物打來吃是一回事,拿去賣又是一回事,咱都是靠大山吃飯,可千萬別把山神給得罪咯。”
喜兒叔的話讓肖正平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極為迷信的思想會讓喜兒叔的行為這麼超前。
“嘿,跟您開玩笑呢,就是您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血糊淋當的,背下山還得惹下一身騷。哎,叔,說正經的,你知道啥是林芝不?”
“林芝?啥是林芝?”
其實林芝並不在何永富提供的名錄裏,完全是肖正平自己想到的,在前世不多的中草藥知識中,肖正平記得林芝的生長環境跟這大山裏很相似,所以想著能不能碰碰運氣。
“咋跟你說呢,就是一種菌子,你不認識就算了。對了,叔,這山裏你熟吧?”
說起大山,鄧貴喜的臉色鬆弛下來,甚至看上去還有點兒得意,“那是,要說供銷社裏哪樣值錢,我不懂,可要說這山裏哪兒有樹熊,哪兒有豹子窩,我可是門兒清。”
“要不,以後我跟著您學走山(巡山)唄?”
鄧貴喜上上下下打量了肖正平一遍,笑道:“走山可不比上桌子,你吃得消嗎?”
“嘿嘿,叔,我可有日子沒上桌子
了,以後也不上了。你看我也不會興煙,家裏連個煙爐都沒有,你就帶我走走山唄。”
“行啊,你要有那個心,來了就在這兒等我。不過醜話我得說到頭裏,我可不會等你。”
肖正平點點頭,“好,那咱爺兒倆就說定了。”
鄧貴喜抽完煙,一口唾沫把煙頭給熄掉,然後掉頭就走。
下山之後,肖正平拿采來的菌子賣了十八塊四毛錢,照樣給何永富買了包煙,然後便去了鄉政府旁邊的招待所。
......
麵對著一大桌子好飯好菜,楊廣生實在是沒有胃口,作為縣裏分管農業的領導,他非常明白這些飯菜抵得上一個普通農村家庭幾個月的開支。
雖然前些年上級領導要求落實生產責任製,縣裏也全麵鋪開了,可實際上班子裏很多成員是持反對態度的。
正是因為這些反對態度,下麵的負責人也舉棋不定,以至於大鍋飯名義上是被砸了,可暗地裏,很多農村還在過著當初公社時的日子。
石德縣是整個地區最窮的縣,因為縣裏百分之八十的區域都為山地,所以能用來種糧食的土地並不多,本地的農民多以茶葉、烤煙為主要作物,然後夾雜著一點水稻、玉米作為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