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後,城郊,鬆竹園
王勝男從出租車下來時,管家已經立在門前,恭候多時。
“王小姐,您隨我來。”
鬆竹園本是間民國的戲園子,留存至今快有百年曆史。十幾年前被城中巨富謝家買下,在原有的舊樓基礎上做的修繕和擴建,改做私園。逢年過節,抓周過壽,婚喪嫁娶,謝家老爺子都會在這裏搭台唱戲,宴請親朋。
聽著像是紈絝世家附庸風雅的消遣做派,其實恰恰相反。
謝老爺子出身窮苦,父母早亡,村裏的人看著可憐,帶著下私井挖煤,掙個糊口錢。私井位置又荒又偏,最難得的消遣就是聽每月地方戲班來這裏搭台唱一次戲。後來私井坍塌,無良老板瞞報事故,又怕冤魂索命,在事故發生第七天雇了道士和尚做法,又請了戲班子搭台唱戲。
謝家老爺子就是被唱戲聲吊起了活下去的念頭。硬生生從一堆煤渣滓石頭碎裏爬了出來。而後跟隨戲班子輾轉去了南方,倒騰水貨發的家。繼而娶妻生子,妻子貌美,兒子本事。原本小富之家在兒子謝崇手中發展成地產、貿易、製造業等多行業複合的大集團。
這座戲園子,就是謝崇送給謝家老爺子六十大壽的賀禮。想著老爺子退休後衣錦還鄉,有個休閑的好地方。
奈何福禍總相依。沒有誰能真正圓滿。
園子修繕還未完成,謝崇和妻子在出差途中意外空難離世。留下隻有7歲的幼子謝雙林。
謝老爺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完全沒了在商界開疆拓土的心氣。在故鄉設立新的謝氏集團總部,夫妻倆帶著年幼的孫子謝雙林回了故鄉。一家子就都住在這個園子裏。
鐺的一聲,鑼鼓琴音乍響。
王勝男被嚇了一跳,立在當下,原本有些飄忽的思緒被嚇得登時回了神,清清楚楚聽得一句唱詞:
“一雙男女好荒唐,生了子女未拜堂,皆隻為,一見鍾情牆頭馬上”
王勝男眉頭微蹙,剛想上前細聽,被管家側手攔住,出言提醒:“書房在二樓盡頭,謝先生已經在等了。”
王勝男順從地點了點頭。順著所指方向上了樓梯。一路不做他想,走到盡頭。
拐子紋的木質門窗,嵌著玲瓏水紋的玻璃,透出暖白色的光。
王勝男抬手看了眼時間,八點五十,約好的九點,自己並未遲到。
默默做了個深呼吸,定了定心神。
噠噠噠,輕輕叩門。
“進。”幹淨利落的一個字。
得到應允,王勝男輕輕推門而入,轉身輕輕將門帶上。緩步往裏走,入眼便是一張巨大的辦公桌,辦公桌側邊是內側回廊的門,他抱著手臂,背身倚門立著,在聽戲。
“謝先生。我是王勝男。”王勝男站定,倒不像入門前那樣緊張,輕聲打了招呼。
“嗯。”那人還是幹脆的語調,應聲回頭,四目相對,初次見麵,一時無言。
謝先生,全名謝雙林。
男,27歲,未婚,國外知名商學院MBA在讀。王勝男背過資料,裏麵有他的照片。西裝革履,油頭粉麵,瞅著既普通又呆板。
現實中一看,白色襯衫收在黑色西裝褲裏,高挑修長的身形分成恰到好處的比例,顯得利落瀟灑。陌生且疏離的眼神,因為挺拔的身高,眼神自高處落在王勝男的眼裏,隻覺得冰冷且傲慢。
“聽得出台下在唱什麼嗎?”謝雙林先開了口。
“你那裏傳詩意拋紅豆,我這裏情纏綿不掩羞。卻已將家訓閨戒丟腦後,莫負我長門深鎖恨悠悠……”
王勝男側耳仔細聽了幾句,搖頭,“我很少聽戲。知道的不多。”
“牆頭馬上鍾情,裴府公子和李家千金,私定終身,趁夜私奔……”台下唱的語調呢喃,百轉千回。謝雙林的話卻數九寒冬的風一般,刮得王勝男心裏一顫。
原來如此。
片刻的驚慌後,王勝男哂然一笑,“謝家,果然手眼通天。我曾經私奔過這件事情,家裏人都未必知道……”
“王小姐,謝家不允許出現醜聞。”謝雙林轉過身來,語氣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