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剛過,京城便飄起了大雪。
天色已晚,百姓們已閉門封窗,街上人跡罕至,隻有煙雨樓這個銷金庫燈火通明,笙歌共舞,樓內炭火旺得連附近的雪都化了。
徽音將剛離體的生魂收進縛魂袋,借著昏暗的燈光才看清小孩的模樣。
生病多日,已骨瘦如柴。
這個寒冬,鬼差們大概又有的忙了。她想。
徽音將縛魂袋收起,轉身離去,還未走出破敗的大門,身後便響起了悲痛的哭喊聲。
是母親端著燒好的熱水回來了。
卻發現上一刻還頗有精神吵著口渴要喝水的孩子,這一刻身體已經冰涼。
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不由得想:那人此生那麼愛自己的妻子,他妻子去世時,是不是也這麼傷心呢。
想到這,她抬頭望天,又覺得有些可笑,一定是雪太大,天太冷,才惹得人會多想。
於是抬步朝煙雨樓方向走去。
煙雨樓內。
三樓的上座是洞觀整個樓內的絕佳位置,曾有富商出資千兩,卻也不得機會在此坐上一坐。
京城人皆傳煙雨樓樓主美若天仙,卻誰也不曾一堵真顏。
徽音麵帶笑意,望著上座對麵正為自己斟茶的美人,順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放下,玩笑道:“能得樓主親自斟茶,也不知是小女幾世修來的福分呐。”
湄玖卻一臉凝重,沒有接過玩笑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道:“我找到沈郎的轉世了,明日便打算動身去江南了。”
小狐妖曾有個恩愛的戀人,百年前是徽音將他陽壽已盡的戀人帶去冥界投胎轉世的。
徽音至今記得男子走時的模樣,躺在小狐妖懷裏,麵帶笑意,很是安詳,仿佛是在做一場美夢,夢外自己年老已逝,但戀人依舊年輕貌美,夢裏自己卻風華正茂,與戀人琴瑟和鳴。
但凡人壽數不過百年,再相愛又能如何,人妖終究殊途。
她勸言:“何必執著呢,你我深知轉世輪回,前塵皆忘,他不會再是百年的沈郎了,找到又如何,相認又如何,凡人壽數不過百年,你還是要經受離別之苦。”
湄玖不語。
徽音深知她去意已決,百年的執念哪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消除的,如果可以,如今的煙雨樓也不會這麼繁華了,怕是早已人去樓空,小狐狸不知去哪逍遙自在去了。
她重重地將茶盞壓到桌子上,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去吧,去吧,那個臭男人最好有點良心。”
是啊,最好有良心,最好未娶妻生子,最好對妖沒有偏見,最好……最好再一次接納小狐狸……她這樣想。
湄玖見她又生氣、又擔憂的樣子,便笑了起來:“放心吧,我是妖,他是人,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她邊說邊起身拿來紙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遞到徽音麵前,輕聲說:“這是我南下的住處,你哪天要是去收魂,路過時記得來看我。”
徽音看向小狐狸,一身素衣白衫,若不是那雙妖冶的紅色眼睛惹的人頻頻回看,怕不是就要同那青煙翠霧一樣不知何時在無人的角落裏就散去了。
世人皆傳狐妖嫵媚奸詐,魅惑人心,可到小狐狸這卻全然相反。
“你保重。”徽音伸手接過,折起,收起來,起身應答,卻答非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