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永巷的日子越發難熬了。
照例每年入冬時，宮裏會為宮人裁製新衣，原本罪奴也是有冬衣穿的，隻是從內務府層層克扣下來，到我們這些人手裏就隻剩下薄薄的兩片布。
大家領了冬衣都很開心。
柒柒用胳膊肘推搡著我說：“還是你運氣好，咱們浣衣局破天荒的也發冬衣了，今年這冬天也好過些，去年就凍死好幾個，今年想是會好些。”
小柳將新衣收進箱子，拿出那件單的穿在身上，“像你這官家小姐出身的人，不知能不能在我們這裏挨過這個冬天。” 柒柒給她使眼色，她才恍然十分愧疚道：“你也別見怪，咱們這些人說話也沒個把門的，我沒惡意的。”我笑笑道：“無妨。”拿著手裏的衣服穿在身上便出門幹活。
如今夜裏都上凍了，水缸子不能再蓄水，每日得早起一個時辰挑水將水缸蓄滿。
這活兒在我來之前是一個叫洛笙的姑娘在做，柒柒她們說從未見她開口說過話，懷疑她是個啞巴。
她們說洛笙去也是今年才進浣衣局的，進來時身上還有傷，都說她是犯了錯，被主子毒啞了丟進來的。大家見她是個好欺負的，就把髒活累活都推給她。
現在我成了這弱者，這苦差事便成了我的。
活兒也並沒有多累，隻是一天裏比別人多幹些活兒。這些也都不算什麼，隻是天寒地凍苦了一雙手和一雙腳，從晨起就泡在凍冰的水裏，到了晚上才能打一點熱水來泡泡。
柒柒看著我泡手直笑，“你這樣泡不成的，凍狠了再拿熱水泡，夜裏隻怕會癢得更厲害。”我才發現大家已經早早上炕捂著了，我看著柒柒道：“那這熱水......”小柳看著我無奈的直搖頭，接過話茬道：“我的大小姐，就這麼一點水喝還不夠呢，也隻有你們這大戶人家出來的才會惦記著泡手。”抱著手上的水碗灌了好幾口，緩了緩又道：“嘖嘖嘖~看看這雙手來浣衣局才幾日，原來水蔥一般的手，現在是又紅又紫，看著怪心疼~不過我勸你也別想著保養了，要不了幾日你這手就會同我們一樣滿是凍瘡了。”我繼續將手泡在水裏，淡淡衝她們一笑。
到了夜裏果然像柒柒說的那樣，手腳鑽心似的癢了起來，因左右床鋪緊挨著稍一動作隻怕驚動左右，想痛痛快快撓一番都不成，一直這麼挨到四更天。
我閉著眼睛不去想手腳上的痛癢。
連日來，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好好幹活，好活著出去，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來不及思考我為何被發配在浣衣局，更是忘記了進宮的初衷。
正思緒萬千，一雙手從頭頂舉過。我慢慢翻過身，與那雙圓圓的眼睛四目相對。是洛笙，她正壓著身子蹲在床頭，手裏拿著一個紙包。我伸手，她將紙包塞在我手裏，我正想開口詢問她是什麼，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我才想起宮女夜裏是不能起夜的，更不能喧嘩。她指了指包裹又指了指我的手，我才明白，她是好心給我送凍瘡膏。我知道這東西在這裏多難得，忙還回去，誰知她丟給我便躡手躡腳地回了被窩。
我怕引來巡視的嬤嬤，隻好先躺著，等大家都起了再還給她。
由於一夜未眠加上連日的勞累，我從晨起就覺得自己精神恍惚，強打著精神才挨到正午，心想著吃飯時候找個角落歇歇這樣也能挺到晚上。
誰知將要放飯時，重華殿的人來要他們宮裏的衣服 。馮嬤嬤忙讓人將重華殿的衣物拿了出來，對著那姐姐諂媚道：“這麼多姑娘一人怎麼拿的過來，小心累著，我遣兩個人隨姑娘一道送過去。”那姐姐也不推辭，“馮嬤嬤果然是宮裏的老人了，怪不得我們娘娘提起嬤嬤都說您會辦事，知進退。”馮嬤嬤聽著這話笑眯眯的應承著，然後卑躬屈膝地送那個姐姐到門口。
馮嬤嬤身邊跟著伺候的宮女進來指著我沒好氣的道：“你，別愣著了，送衣服去！”
這時候的差事沒人樂意去，這一去定要誤了午飯時間，就是有賞錢也沒人樂意去。既然是苦差事八成是要落在我頭上，我料也是這樣，由不得我拒絕，隻好硬著頭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