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那一瞬間靜止了,震天的喊殺聲與兵刃相撞聲仿佛在瞬間被人抽走了一樣,眾人都忘記了廝殺,怔怔地望著戰場中間,騎在黑馬上的、身著甲胄手持長槍、墨發飛舞的女子。
亦菱也怔住了,墨發被冷風吹起,在臉頰旁亂舞、在身後飛揚,這種久違的感覺讓許久以來男裝打扮、高冠束發的她一時沒能回過神來。直到她的視線落在同樣怔在原地望著她的上官絕塵身上,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女子的事實從這一刻起再也掩藏不住了。
盡管早在亦菱去年到商都的時候,上官絕塵就已經知曉這位寧國的鎮國大將軍是女子,但他並沒有料到自己方才那一刀會劈裂亦菱的發冠,他怔怔地對亦菱道:“我不是故意的……”
亦菱望著上官絕塵略微迷茫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眼前忽然像走馬燈一樣浮現出一張張的笑臉:二哥趙子安溫和疼愛的笑臉,大哥嶽悠然剛毅俊朗的笑臉,二姐荊紫芸溫柔關切的笑臉。
而後仿佛變天一樣,那些美好的笑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至今都不願回想的畫麵……
泥濘的地上,嶽悠然倒在那裏,身上的甲胄染滿了鮮血,被雨水衝刷得深一塊兒淺一塊兒,胸前的鎧甲已被上官絕塵劈開,露出裏麵染血的衣襟,還有胸前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不斷地湧著鮮血,和天上落下的雨水彙在一處,彙成了流……
……小……小妹……回……回去……回懷……回懷遠,找……找……找……找九……九王爺……
……大哥!大哥你醒醒!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大哥!大哥你快起來,二姐還在等你,二姐還在等你回去娶她啊!大哥……大哥——!……
漫天的雨中,上官絕塵手中的刀生生地插入趙子安的體內,貫穿了他的身體,刀尖從趙子安的後背上突出來,上麵的鮮血被雨水衝盡,泛著銀灰色的寒光。上官絕塵緩緩地把刀抽出來,趙子安緩緩地落馬,倒了下去……
……月兒,不要哭……月兒……不要哭……
……二哥,你、你答應過、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等、這一切都結束,就、就帶我離開,去、去過、過平靜安寧的生活的,你說過的,你答應過我的!二哥……
……對……對不起啊,月兒……二……二哥不能兌現了……
……不——!不行——!不行——!二哥你騙人!你騙人……
……月兒……月兒……離開這……這裏……離……離開這些……紛爭……去……去過……普通人……的生活,聽……聽二哥的話……
……把……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二哥……二哥還真是……真是……放心不下……
火光四起的嶽將軍府內,荊紫芸倒在孟倩雲的懷裏,嘴角有暗黑的血流下……
……二姐,二姐你撐住,我有解藥,就在閑庭苑,我現在就去拿來,你要撐住啊,二姐!……
……不……不要……去,七妹……讓……讓我……去陪你大哥吧……
小妹……
嶽悠然最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七妹……
荊紫芸最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月兒……
趙子安最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啊——!!!
亦菱騎在戰馬上,突然仰天長嘯。
太多痛苦的回憶湧入腦海,令她一時無法自持,太多她在乎的卻已不在世間的人的呼喚聲回蕩在耳邊,令她瞬間不能自已。
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滿是仇恨與殺氣!震得上官絕塵頓時一驚!
亦菱右手提槍,左手運功一拍馬背,借力躍身而起,身姿輕盈,淩空而起,而後左手順勢握住槍杆,雙手回轉間,泛著銀光的槍尖在空中劃過一道森冷的弧線,亦菱穩穩地落在馬背上,脊背挺直,立於其上,長槍立於身後,墨發飛舞,一招“鶴棲古樹”起手式舞得幹淨利落。
正當上官絕塵恍神之際,亦菱反手挑槍,心中默念劍訣,化濯玉劍法為槍法,“落雨梨花”橫空而出,紛繁複雜,招式極快,令人眼花繚亂,槍尖圈挑撥點,直向上官絕塵麵門而去!
上官絕塵大驚,一時來不及阻擋,隻得一麵俯身趴在馬背上,一麵催馬躲閃。亦菱一擊不中,心中殺意更盛,那裏肯罷休?雙足輕點馬背,淩空而起,長槍反手挑出,來勢淩厲凶猛,飛一般地攻向上官絕塵,上官絕塵連忙揮刀擋格,亦菱卻雙手握槍,攻勢一轉,靈活避開上官絕塵的阻擋,下一刻銀槍已深深地插入上官絕塵的左肩!
上官絕塵左肩處的鐵甲被生生地刺穿,鮮血噴湧而出!上官絕塵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雙手緊握刀柄,專注地注視著亦菱的下一步動作。
亦菱刺中上官絕塵後,迅速拔出槍,任憑拔出槍的瞬間自己被上官絕塵肩頭噴出的鮮血濺了滿身。
亦菱淩空轉身,落回馬背,足尖一點,再度躍起,長槍在手,宛如有了生命一般,驚鴻般飛掠而出,直向上官絕塵胸前刺去!上官絕塵舉刀來擋,那槍尖不偏不倚地刺到上官絕塵左手握著的刀的刀麵上,“鐺”地一聲,震得他的手臂一陣發麻。
上官絕塵左肩被亦菱刺傷,已不便使刀,心道不如索性把左手的刀扔了,正欲棄刀,孰料亦菱手中槍尖一轉,又一撥一挑,竟將那刀挑離了他的手中。銀刀離了主人的手,在空中沒有了依托,眼看就要落下,亦菱手腕一抖,將手中的槍杆順勢一繃,那刀受了力,竟突然似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從正鬥得你來我往的皇甫祉、邢尉銘二人中間飛掠而過,又擦著陳格的手臂飛過,刺中了那名正與陳格交手的雲軍將領!那雲軍將領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緩緩低下頭,看著刺中自己的銀刀上刻著的蛟龍紋飾,而後“砰”地一聲落馬,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