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叢玉領著兒子家碩,走到一棵大樹跟前坐了下來。
家碩還在嘟囔著說餓,秦叢玉便讓他枕著自己的大腿睡覺。
“睡著了就不餓了,明天咱們吃海鮮,聽說南唐市的海鮮可便宜呢。”秦叢玉滿懷憧憬地說,“咱們北方人愛吃大牲口的肉,他們南方人愛吃小蝦米的肉。我以前也不愛吃海鮮,總覺得那是昆蟲,哪有人吃蟲子的呢?
“後來你爸買回蝦,剝了殼給我吃,我慢慢地就喜歡上了吃蝦,那白嫩又筋道的肉,越嚼越香,想起來都讓人流饞水呢。你不也很愛吃嗎?你總是讓我剝一堆蝦,然後滿口滿口地吃,覺得那樣才過癮。
“唉,可惜咱們隻能吃到蝦,別的太貴,吃不起,明天咱們一定要大吃一頓,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家碩在母親虛構的海鮮盛宴中沉沉地睡去了。
秦叢玉長長地舒了口氣,心中不由湧起一陣酸楚,兩滴眼淚滑出眼眶。
她何嚐不餓,兒子好歹中午吃了飛機餐,而自己的那份,也讓給兒子了。
她和兒子,這是第一次坐飛機,兒子說,飛機餐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其實,那不過就是一塊麵包,一袋榨菜,隻是新鮮罷了。
她這次去南唐市,要說沒事,確實也沒什麼實際的事;要說有事,確實是有天大的事。
秦叢玉和丈夫耿偉,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兩人雖然結婚時一無所有,但勤勤懇懇地上了幾年班後,全款買了一套小平米住宅,那時西秦市的房價不貴,他們的房子連同裝修才花了不到二十萬。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西秦市的人像瘋了一樣,到處在拆遷,到處在蓋樓。
老舊的平房拆掉,蓋成新樓。
前幾年剛蓋的新樓也拆掉,蓋成更新、更高的樓。
連市郊的農田也被征來蓋了樓,成為新區,連市府也搬到了那裏去。
仿佛一夜之間,全市人民都在蓋樓,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做生意的人也都做起了樓的生意,買樓,賣樓,今天買了明天賣;或者融資,放貸,掙來的錢又用來蓋樓。
秦叢玉和丈夫耿偉也不甘落後,也想借著房地產這股東風實現人生的華麗轉身,他們把那套小平米的房子賣了,付了首付,換了一套大的。
把剩下的錢放了出去,每月收取的利息正好夠還房貸。
也就是說,他們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用小白狼換了一隻大白狼。
西秦市是一個偏遠的四線城市,市區人口不足五十萬,房地產市場很快飽和了,許多人家都擁有七八套房子,終於,轟隆一聲,樓市崩盤了。
秦叢玉家新買的房子剛蓋到一半,就因為資金鏈斷裂停工了,成了爛尾樓。
西秦市的爛尾樓不計其數,被破壞的生態開始反噬,沙塵暴席卷而來。
天上的沙子遮雲蔽日,新修的柏油大街上也流動著一層細細的黃沙。
如果在夜間,街上空無一人,一盞盞路燈上也裹著一層沙霧,整個城市就仿佛是懸浮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樓,外地人則稱它為“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