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國是個北方漢子，平日裏，半斤白酒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事。
可是今夜，在棉紡廠宿舍區的小麵館裏，不過喝了二兩酒，他就感覺頭暈暈沉沉，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時，身子歪了幾下，死命撐住桌子才沒有倒下。
三兩麵，一盤涼拌豬耳朵，二兩酒，他吃了一個多小時。
這一個小時裏，麵館裏稀稀拉拉地來過幾個客人，都是快速地吃碗麵就走了。
麵館老板也不催他，這些年，棉紡廠效益不好，發不出工資，苦悶的人不少，反正也沒有礙著誰，就隨他去吧。
江建國坐的位置，在麵館最裏麵，正對著5棟的單元門，單元裏有什麼人進進出出，他看得清清楚楚。
呂思海離開後不到十分鍾，一輛鋥光瓦亮的黑色桑塔納停在了樓下，幾個小夥子從車上下來，嘻嘻哈哈地從後備箱端出些鍋碗瓢盆。
這幾個人，江建國隱隱地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
“二麻子，今天輸了好多？”其中一個小夥子問道。
“手硬是黴得很，輸慘了！”那個被叫做二麻子的小夥子回答道。
“老子今天就是不信，等會晚上我去守夜，不信贏不回來！”
兩個小夥子的對話，讓江建國心念一動。
對了，怪不得這麼眼熟，這幾個小夥子，總是出現在文教局宿舍對麵那個棋牌室裏。
那個小小的棋牌室，江建國早就看不慣了。
一天到晚，烏煙瘴氣，進進出出的，盡是這樣的小混混。
不過，棉紡廠的宿舍區，也開了不少棋牌室，何必舍近求遠，非要到文教局對麵去打？
他們嘴裏的“守夜”，是什麼意思？
“老板，這是哪個哦？混得不錯哦，都開上小轎車了，嘖嘖……”江建國裝著不經意地說道。
“哪像我們啊，飯都要吃不起了！”
江建國和麵館老板說話，使用的是南嘉方言。
他從北方到這裏幾十年，南嘉話早就是他的第二母語了。
麵館老板伸頭看了幾眼，說道：“好像是住在302的老宋家的幺兒，不曉得跟到個啥子大老板了。”
“老宋退休後就回鄉下老家了，這裏就他幺兒偶爾回來一下。”
“前段時間一直沒見到人，這兩天突然開著車子回來，哎，年輕人，還是好混些哦。”
“老宋家的？”江建國呷一口酒，裝著皺著眉努力回憶著。
“哦，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學美術的娃娃？”
“畫畫厲害得很！”
老板奇怪地看著江建國，哈哈一笑道：“啥子學美術的娃娃哦，你到底是不是棉紡廠的人？”
“那個娃兒成績撇得很，高中都沒有畢業，學啥子美術哦。”
棉紡廠宿舍地處偏僻，不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大概率是不會到這家麵館子吃飯的。
江建國拍拍額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哎呀，記錯了，記錯了！”
老板起身，招呼別的客人，江建國繼續他這漫長的一頓飯。
樓上好久沒有動靜，江建國看看腕表，七點多鍾了，這樓上的人，大概是不會下來了。
江建國喝幹杯中最後一口酒，正打算站起身結賬，對麵的宿舍樓，再次有了動靜。
這次下來的，是一個剛才開車的那個壯碩男人和四個十七八歲的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