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倚於竹林間,凰冰望著漫天的星塵,落寞無比。冰清,捧著一壺甘泉,侍立在側,神情憂傷。她順著凰冰的視線,也抬頭瞧了瞧天空中密布的星辰,問道:“主子,無論何時,您總習慣夜觀天象,推算命數。這是為何呢?”
“不過是份內之事罷了。”
“血鳳凰除了守護天之南的安寧,竟還有這種職責?”冰清好奇地問道。
“其實,這並不隻是血鳳凰的,而是所有鳳凰的。自遠古以來,它始終都伴隨著鳳凰血脈,世代傳承,從未中斷過。如今,之所以為人遺忘,隻是因為沒人再願意去做罷了。但是,有些事,還是非做不可的!”說著,她輕輕一歎,“於我而言,反正結局都是一樣的,不如就由我來接手,就當是……對人世,對三界……最後的贈禮好了!”
冰清聞言,幽幽地俯跪在凰冰的身邊,牽著她的手,說道:“主子,千萬年的憂傷,怎就將您逼到了這步田地?您若是走了,那……我們姐妹三人從今往後該怎麼辦哪?”
凰冰撫mo著冰清的腦袋,微微一笑,道:“你們是我最初降伏的妖精。我若不在,你們自然將獲得自由之身。往後,你們務必要安份些,切勿再像從前那樣禍亂人間了。明白嗎?”
冰清捂著臉,傷心地哭泣了起來。凰冰遂又凝望著天幕,沉沉地歎道:“帝星終於找到了他的軌道。照此推算,約摸二十年的時間……果真如天帝的式神所言……”
“主子……”冰清抽泣地問道,“您為何不依了九尾狐,平靜地與他在凡間度過這最後的二十年?卻偏要回那冰冷的天庭,讓這最後的兩日也受盡折磨……”
凰冰靜了片刻,說道:“冰清,你不懂!凡間有雲: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世上,最難忍的,莫過於與至親、至愛的別離。娘與莫言,凰柔與斷天,還有千千萬像他們一樣的眷侶……我曾無數次地遊曆三界,見過無數有情之人為愛癡狂,因別離而憔悴。這種哀慟,生生世世都將伴隨在側,恍若陰霾,揮之不去。他於我,有恩有情,我銘記心中,絕不敢忘!我凰冰,何其殘酷,竟可以讓整個三界的人自此痛不欲生,永久地品嚐我的怨恨,但……我卻不忍心讓他因我的緣故而備受折磨。長痛不如短痛,隻望他能就此斷情,那就好了!”
冰清又問:“主子,恕冰清貿然一問。主子對他到底……”
凰冰淺淺地一笑,卻沒有正麵地作答。她說道:“冰清,與你說一件我的往事吧。”她的麵容,好生安祥,“萬年前,我下界尋母之時,人世還是一片安泰的景象,天地、神妖,暫無爭鬥。那時,無論我如何勸說,軟磨硬泡,娘就是不願隨我回天。傷心之餘,我便來此處暫作休憩。和現在一樣,躺在這梧桐椅上。竹林靜謐。我一時有感於凡間的安平,與世事的無常,不自覺地,便低吟了起來。不知吟唱了多久,當我恍然回神之時,卻見一隻極為豔美、高貴的狐王,正安靜地伏在我的身側,聽我低唱。”她不禁輕歎,“自誕下以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開口吟唱,便隻有那次而已。不想,竟被他聽了去……”
冰清頓覺訝異,問道:“主子,原來……您也會歌舞?”
凰冰聽此一問,一笑,說道:“我不似凰柔。她雖也是鳳凰,但其鳳凰純血卻並不濃厚,因而,可以即興歌舞。而我,卻是一隻繼承了純血的鳳凰。生來,便隻為了盛世而歌,為了安泰而舞。千萬年,天地人三界,爭鬥不休,紛亂不斷,我實在無心歌舞。他們既認我作鳳凰神族之中的廢物,我也並不打算多作辯解。就由著他們說去吧!”
冰清聽了凰冰道出的緣由,心中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她低喃著:“竟又是為純血所累……”黯然了片刻,她追問,“那……後來呢?”
“當時,我的心神疲憊極了。突發此事,雖有些手足無措,但也不願再作深究。於是,我便對那狐狸說,希望它不要將此事告知任何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它並不作任何的追問,便一口應允了我的請求。不但答應了,還用它的皮毛蹭幹了我的眼淚……這前後,至多也不過是幾句談話罷了!我本無心牽累他,卻不想,他竟因此而斷絕了這萬年的逍遙自在……而我……”靜了很長時間,她閉上鳳眸,似在回憶著當時的偶遇,“那狐王,何其美麗,何其尊貴,又何其溫柔、體貼……怎是說忘便能忘的呢?”
“那麼,主子,您真打算明日便回天庭去?此次災禍發生的因果,您不是已派冰凝、冰鑫上天向天帝稟奏了嗎?何不暫緩一段時日再回?”
“這裏,不能再呆了。我在此逗留越久,便越不能將俗事了斷幹淨。還是早些回吧!”
說罷,凰冰沉沉地合上眼去,在夢寐中,結束了這累極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