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偌大的房中,滿地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酒壇子。桌上,擺著好幾盤色香俱全的飯菜,卻完全被冷落了,始終未被動過一下。非離,頹廢地癱坐在床上,手中還握著一壺酒。他深深地埋著頭,除了痛飲以外,便未再見其露臉一次。
連雲好生無奈地看了看桌上那絲毫未動的飯菜,又瞧了瞧這淩亂丟棄滿地的壇子,歎了一歎,便坐到了床邊,勸道:“你這又是何苦呢?她都已經走了二十年了……你總是這樣折磨自己,難道她就會回心轉意嗎?”見非離若木頭人一般,沒了知覺,她的心,像噎著什麼似的,極不好受。她深深地歎道:“我可憐的二哥,當年那叱吒風雲的您,到底跑哪兒去了呢?一萬年前,您舍棄了狐族的王座,舍棄了逍遙自在的山中生活,跑到這兒來,過著四處征戰的日子,隻是為了找一條上天的通路,與她相見;五千年前,您為了挽救她的斷臂,更是差一些耗盡了自己數萬年的道行。而現在,竟又是為了她……付出了如此之多,當真值得嗎?”
非離的淚水,在晦暗的光線下,似流星一般,飛速地滑下了臉頰。連雲見了,哀傷地抿著唇,不忍多言。這時,眾人走了進來,連雲迎上前去,噙著淚,心痛地對斷天說道:“大哥,您看二哥……再這麼下去,他非把自己折磨死了不可!”
大家環視了滿屋,最終定睛地望著那憔悴的非離,心中抽疼,卻也無可奈何。斷天走上前去,也勸道:“二弟,你何苦要如此折騰自己呢?這二十年來,你終日絕食不寢,已然消瘦了如此之多。再這樣下去,即便你的力量再強大,道行再高深,你的身子也是會撐不住的!你若是有了什麼萬一,該讓大哥如何向你那數以萬計的狐族子民交代呢?”
非離一如既往地,不作半點言語。斷天還看大家。但見莫言搖首輕歎,道:“罷了!別再勸了!在緊要的關頭,被自己的心愛之人拋下,眼睜睜地望著她去受苦,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感受,我了解得很!”說著,他瞟了瞟自己身側的凰星,苦笑,“真不愧是母女哪!最後的關頭,竟都用了同樣的法子……”
凰星的眸光一閃,神傷地抿著唇瓣,低下頭去。這時,冰然不高興地摟住了凰星,不平地衝著莫言囔道:“爹,您別責怪娘!”
莫言溫和地一笑,摸著冰然的腦袋,說道:“冰然,爹並非責怪你娘。爹隻是感覺……很是無奈罷了!”
凰星此時抬眼,認真地注視著莫言,說道:“莫言,事到如今,我也從未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若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仍是會毫不猶豫地那樣做!”
莫言的笑意,愈加苦澀。他輕撫著佳人的臉頰,歎道:“所以,我才無奈啊……”
“若是我的話……”凰柔也低吟道,“若是……我也有那等力量,我想……我也會這樣做的!”
這句話,著實將斷天嚇了一跳。他緊握著凰柔的手,責道:“胡鬧!我不許你有這等荒謬的想法!”
凰柔幽幽地望了斷天一眼,未接話。她來到了非離的身邊,柔聲說道:“非離,冰兒絕非負情之人。她之所以會離開你,隻是因為她太在乎你!她……從小到大,一個人慣了。無論遇到怎樣的困境,怎樣的責難,她總是獨自麵對的。這種脾性,現在也始終未變。你別怪她!她隻是不願見你因她受苦罷了……”
非離那若石化一般的身子,有了些動靜。他握著酒壺的手,微微地顫了一顫。那薄唇,愈抿愈緊,就似忍耐了難以估算的苦痛一般。漸漸地,他將臉埋得更深,隱隱之間,似有嗚咽。他說道:“她怎能這樣對我?我守了她萬年,隻是希望能與她廝守在一起。可是,她……竟這樣舍我而去,自此音訊全無……我的感受,她安能知曉?我的心痛,她安能明白?”
“你這麼說,真就冤枉了姐姐!”冰然忿忿地說道,“姐姐會這樣做,必定是有苦衷的!從前,冰然尚小,有些事情,總想不明白。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冰然卻能了悟一二!”她跑上前去,攥著非離的手,“姐姐從來就怕極了情字,但是,在最後回天的時候,她卻能坦然與你相對。你難道沒見到嗎?姐姐臨走之前的眼淚……五千年來,冰然時時刻刻伴隨在姐姐身邊,從未見她淌過一滴淚水。無論遇到了怎樣傷人的責難,她從來都沒有過!但是,姐姐卻為了你,因為將要與你分離而流下了眼淚……姐姐的心痛,姐姐的感受,你又何嚐體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