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臉上泛著紅暈,但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很難觀察得到,傅馳唯一能看見的,隻有他臉上恐慌卻又倔強的眼神。
他是在害怕……
他竟然也會害怕……
他們四目相對,一個平靜冷凜,一個警惕恐懼。沉默像剛剛啟封的香氛,整個房間靜得隻剩兩道頻率不同的呼吸聲在交織。
忽然——
一顆碩大的、透明的淚珠從泛著紅的眼眶中滾出來,“嗒”的一聲,砸在了傅馳的手指關節上——
某種抉擇在這一瞬間瘋狂生長——傅馳的手很明顯地抖了一下,他揪著薄薄的被子,在那要人命的眼神中往上一提,牢牢蓋住了潔白清瘦的身軀。
很久以後他都忘不掉這一刻,那雙眼睛所傳遞出來的東西,猶如寂靜的雨林中布下的不起眼的陷阱,他隻是多看了兩眼,就一腳摔了進去。
那些眼淚像流進了他心裏一樣,留下許多蜿蜒的痕跡,又癢又痛。
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掙紮得太厲害,綢帶陷進了皮肉裏。
傅馳站得筆直,眼神在視線昏暗的空間裏顯得晦暗不明,他在那雙眼睛裏保持著不自然的沉默,直到摔門而出前也沒有再開口。
更明赫還沒走,這是傅馳沒想到的。
或許他在等待一個對禮物的評價,但傅馳情欲褪下後隻剩理智,他念及最後一點舊情,告誡對方:“這個人以後你不要再接觸了,離他遠一點。”
更明赫不解其中用心,拉住他手臂質問:“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他的嗎?我給你弄來,你又不滿意了?”
傅馳蹙起眉來:“你擅自綁人,還弄來我這裏,我該滿意?”
“我綁他怎麼了?總比你爺爺綁了他好吧?”更明赫臉上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說:“你爺爺已經有動作了,要不是我給攔了下來,你現在就應該替他收屍了,他真該謝謝我。”
傅馳於是又得知了一件麻煩事。
兩人有一陣的沉默,更明赫瞧見他臉上有不明顯的不耐與煩躁,思考幾秒後,他放軟了態度,說:“我隻是希望你能高興——”
但是傅馳打斷他的話:“你別把麻煩引到我這裏來我就很高興了。”
更明赫立刻怔了怔。
傅馳眼神冰冷地看著他,繼續說:“他是從哪裏來的,你就把他送回哪裏去,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任何人,你不要太肆意妄為了。”
“我——”
更明赫無法反駁這個於他而言越來越陌生的男人,傅馳離開的背影孤寂而決絕,他這天在客廳裏待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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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住所後,傅馳帶著參考答案去找題目。
魏文康也很感興趣,非要跟著去。
原本他們與羅汀柏這兩天也是要見麵的,有很多合作的細節需要溝通。傅馳打電話的時候說擇日不如撞日,直接上門去了。
他把負責合作項目的總經理也叫了出來,拿對方充當跳板,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目的地——
車子停穩後,他轉頭朝外麵看去,發現這地方與昨天林青樹口中的晏淮的住址幾乎一樣。
……
幾千平的中式建築精美雅致,處處彰顯細節。
管家領他們進了門,羅汀柏看著剛剛回來收拾好,身上一本正經的衣服還沒換。
他略驚訝地看著他們:“哎喲,幾位到得這麼早啊?”
魏文康和經理負責出麵寒暄,傅馳心中有些急,聽了沒一會兒就問:“晏董呢?我找他聊聊。”
羅汀柏一邊給他們沏茶一邊抬頭往樓上看了看,“晏董一會兒好像有個視頻會議要開,應該在書房,傅董急的話可以直接上去,在二樓,左拐第二個房間就是了,門開著,很好認的。來,不是什麼新茶,出差帶回來的,幾位別嫌棄,嚐嚐看。”
這裏的東西自然樣樣都是上等的,魏文康家裏有個愛喝茶的老父親,平時耳濡目染,練就了幾分本事,光聞味兒就聞出個價位了。
傅馳也跟著客套地說了句好茶,但他的注意力卻不在茶上,而在茶杯——
瓷白的素杯子,底部一圈藍色琺琅,杯子上有四列小字——傲不可長,欲不可縱,樂不可極,誌不可滿。
筆畫相當漂亮,如果“字如其人”是真理,那這字的主人一定長了一張驚心動魄的臉,比如像晏正鬆與燕嫣這樣端正華美的人生出來的孩子……
傅馳心中有浪花在翻湧,麵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平靜得很。
他臉上就帶著那樣謙和得體的表情朝羅汀柏頷首:“難得一見,我去和晏董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