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與晏家交情甚淺,傅馳這次前來拜訪,是為晏泠。
晏淮在飯桌上才得知,他們好像有業務往來,但周圍的人調笑著,似乎都認為是婚前往來。
他今天的狀態非常差,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一樣,沒精打采又不在狀態,聽力好像也出了問題,聽得很不真切。
很多時候他都盯著眼前的桌麵,動作很機械化,他知道晏正鬆頻頻望向他,知道傅馳偶爾也會打量他,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反應。
“聽說,小十和傅家還有點淵源,今天機會難得,這會兒有什麼恩怨情仇,都一筆勾銷了唄,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不知道是誰提了這麼一句,飯桌上的討論聲一下子低了許多。
晏淮放下筷子,昨晚還說滴酒不沾,這會兒他卻為自己倒滿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終於看向故事裏的男主角,聲音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平和,他說:“姐夫,以前不懂事,多有得罪,我今天在這裏祝你心想事成,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見怪了。”
他這聲姐夫一出來,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在雲南那個酒店的玩笑裏,細細想來,那還是他們認識以來,相處得最平和的一刻。
當初的一句調侃,現在竟然成了真,這世間的東西,還真是造化弄人。
晏淮忽然想起來上次在飯館,傅雲雀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候他也這麼敬傅馳,說的是祝他新婚快樂,那不是發自真心的。
但現在,他祝他心想事成,心裏從未如此真誠過,真誠得好像身處古刹裏麵,佛祖座下。
“沒定的事情誰也說不準,這聲姐夫,我還不敢當。”
傅馳臉上浮現出些許僵硬的笑意,今天這杯酒,他照樣沒喝。
但晏淮卻一飲而盡——
烈酒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裏,晏淮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發燙,燙得他骨頭都在泛酸。
碗裏還有半碗飯,但他硬塞也塞不下去了,他抓著晏正鬆的肩膀站起來,聲音艱澀道:“爸,我不太舒服,出去一下,晚飯不用等我。”
說完他誰也不管了,腳步邁得很寬,身影逐漸消失在一片疑惑的視線裏。
腳步一路都沒停,徹底遠離了那座宮殿一樣的房子後,晏淮還是覺得胸腔裏有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像塊石頭似的堵在那裏,堵得他難受。
“往市區開,開快點兒。”上車後他吩咐司機,一路上都把手搭在車窗上,把臉埋進臂彎裏。
他在顛簸裏越來越覺得難受,下車時直接蹲在路邊幹嘔起來了。
“哎呦呦小淮,沒事吧?”家裏聘請了很多年的司機下車給他又遞水又遞紙巾,不斷地輕拍著他的背,奇怪著道:“以前也不見你暈車啊,這次是怎麼了?”
晏淮喘著氣搖搖頭,他臉色發白,整張臉上盡是疲憊,“沒事,路上太顛簸了而已……我自己去走走,你就在這兒等我吧。”
他連聲音都那麼有氣無力。
司機哪裏放心他這個樣子就走?
但晏淮態度堅決,說完就走了。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看著人來人往的熱鬧,看芸芸眾生的喜怒哀樂,直到天黑。
華燈初上,天空漸漸由陰沉的灰色轉為黑色,眼睛所到之處的建築都有璀璨的亮光,周圍一片光明。
身側是金碧輝煌的建築物,冷風呼呼地吹在臉上,晏淮忽然感覺好冷,心裏一下子就變得空落落的……
橋邊偶爾有人經過,見一個年輕人呆呆站在橋邊,既不玩手機也不像在等人,腳步都忍不住疑惑地停下,隨後投去擔憂的目光。
但晏淮沒有任何往下跳的想法。
他麵朝漆黑平靜的江麵,毫無征兆地笑了出來,從一開始的輕笑,到後麵越來越肆意,笑到最後,他眼角都濕潤了。
林青樹要訂婚了,姚雲峰也是,連傅馳也是……大家都有自己的故事要寫,都在平穩有序地進行。
隻有他自己被困在原地,止步不前,他渴望、羨慕,傷心,但什麼情緒都很蒼白,他做不了什麼,隻能無能為力地看著他們,任自己疼得鮮血淋漓。
……
晏淮在外麵待了很久,一個人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吹了很多風,回去時,涼意還包裹著全身,他在車裏冷得昏昏欲睡。
晏家老宅的熱鬧,他終是沒緣看到,回去時夜已經深了,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間。
晏淮在庭院的回廊裏碰到了傅馳,還有晏泠。
他們在說話。
晏泠很客氣地對傅馳說謝謝,又說辛苦你跑這一趟了,改天一定請你吃飯,好好謝謝。
傅馳臉上還有一如既往的冷冽表情,他說:“舉手之勞,何況以後還要與貴所常來往,這也是應該的,晏律不用太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