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短暫地拋棄一切,一個人遊曆起了大江南北,將靈魂流放到現在。
祖國的大好河山也是一劑良藥,他被治得很好。
但傅馳吃的藥一直都是苦澀的藥片,這個夏天,他是苦著過來的。
那些令人身心都愉悅的精神療法,他沒有機會試。
“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喪,人生那麼長,每個階段都不一樣,不會有人一直悶悶不樂的……一切,都會過去,都會好起來……”
晏淮聲音很輕,不知道在安慰誰。
他話音落下許久都不見有回應,奇怪地抬頭——
傅馳微垂著頭,從晏淮的角度隻能看到茂盛的黑發與挺拔的鼻子,纖長濃密的眼睫在昏暗的光線下拉出了一道弧形陰影,安靜地掃在眼瞼上……
這個人似乎瘦了些,臉部的線條硬朗而清晰。
傅馳手掌往前伸了點,托住了他擱在床單上的手,拇指從腕骨輕輕滑到凸起的骨節……
晏淮看不到那雙眼睛在看著什麼,但看到了一顆晶瑩的液體從睫毛中滾出,落在他手背上,那一瞬間的觸感令他驚奇震撼……
“你……”
傅馳抬頭,濃墨重彩的一雙眼睛濕潤得很明顯。
晏淮怔住,他看到自己就在那片漆黑裏,被一團水包圍……
渾身的筋骨在看見那些眼淚的下一秒就傳來一陣短暫的無力,轉瞬即逝,但十分震撼。
他難以忘記那一刻的感受。
傅馳伸手,觸碰到一片冰涼的臉頰,他的拇指放在晏淮的眼瞼上,從這邊,輕輕抹到那邊,這個舉動就像是擦眼淚——
但哭的人,是他自己。
晏淮眉頭微蹙:“你怎麼了?”
所有語言都化作第二個擁抱——
晏淮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個滾燙發抖的軀體。
他抱得那樣緊,猶如這是能救命的稻草,能治百病的仙藥。
“不要死,要活著……”
傅馳的聲音極輕:“我和晏董一樣。”
是一樣的期望還是一樣的傷心,他沒有仔細說,而晏淮也沒問。
他沉默地任由傅馳抱緊,沒作任何承諾。
時間被雨絲無限拉長,這個擁抱從溫暖轉變成了燥熱——那種不正常的熱。
“你是不是發燒了?”
晏淮說話的時候側了側臉,這個舉動更加靠近傅馳的脖頸,那裏的熱像一片浪,他感受到了。
傅馳語氣不在意道:“沒事,這段時間有點忙,回去吃點藥就好了,不要緊。”
說著他就慢慢鬆開了手,視線往下一掃,手指捏著毯子的邊緣往晏淮肩膀上拉了拉,將那些細膩白皙的皮膚裹了個徹徹底底。
“夏季天氣多變,別著涼。”
晏淮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在暗潮湧動,猶如窗外打在冰冷牆麵上的雨絲。
他心裏亂得很,沒有對這句叮囑有任何的反應,愣如入定。
傅馳從那個購物袋裏拿出了別的東西,晏淮的注意力終於回籠——那是他的手串。
之前在船上的時候不小心脫手了,都沒機會找回來,他沒想到還能再見到。
“少了一顆,我沒找到,原來的和替換的都沒找到。”
傅馳拉著他的手,把那串珠子慢慢纏了上去,“不過你好像瘦了一點,應該沒有影響。”
是沒有影響,還剛剛好。
傅馳替他戴完後卻沒有立刻鬆開,他還是握著那隻骨感明顯的手,拇指落在素白手腕內側上橫躺著的兩條疤痕上,目光也一並投在上麵。
他張口,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晏淮抬頭,朝他展露出一個輕得察覺不到的笑容:“因為當時想死。”
又一滴滾熱的液體砸在了珠子上,一下子被分裂成無數個更小的液體,朝著周圍四處飛濺。
憂傷無聲無息,安靜至極。
晏淮對著眼前茫然而傷懷的臉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感觸,他輕鬆自然的語調仿佛訴說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是我沒有經驗,加上劃開後,撞見一隻貓從窗戶裏跳進來,賴著就不走了,它叫得很可憐,肚子癟得厲害,感覺今天要是還吃不上東西,明天就活不下去了。”
“它長得很好看,我不忍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棉花救了我,我也救了它。可惜……”
這個拯救隻是暫時的,貓還是離開了他,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晏淮當然是傷感的,所以格外牽掛新的貓。
那天他把貓交出去後曾經萬分認真地囑咐過那個人要好好照看,平安後,他也打過電話詢問,知道那天下暴雨,貓受了刺激,被人給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