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滾燙與疲倦裏浸泡到了中午時,晏淮才迷迷糊糊睜開雙眼,一扭頭就見床邊趴著個人。
自己的一隻手落在那人的掌心裏。
他一動,對方也醒了。
“睡好了?”
傅馳歎出一口疲憊的氣,站起來摸了摸他額頭,“還沒退呢……還難受嗎?餓不餓?”
晏淮瞥見他襯衣領口下有一點點已經幹涸的猩紅汙漬,又嗅到一絲異味,心中疑惑,卻也隻是問他:“你怎麼會在我家?”
傅馳自作主張去給他倒水,胡亂回答他:“半夜夢到你不舒服,叫了我的名字,剛好我也想你了,就過來了。”
如果是平時,晏淮肯定要笑一笑他,或者嘴貧兩句。
但現在他的心情不太好。
昨晚睡得很早,可醒得比平時還晚,而且一覺醒來,四肢累得快要散架似的,難受極了。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唉聲歎氣:“我爸肯放你進來?”
“我磨他兩句他就讓了,可能今天心情好?”
傅馳的聲音像潮水一樣忽遠忽近,晏淮腦袋很暈乎,他手往枕頭旁邊摸到手機,按鍵一看——一堆消息。
還有姚雲峰的電話,是他睡著那會兒打過來的。
他心下疑惑,忙回撥,但打不通。
“怎麼回事……”
電話打不通,晏淮終於肯去微信上找人了,但發出去的消息猶如石投大海,不見回音。
拉下狀態欄看了一眼,今天八月三十號,星期六,天氣小雨,氣溫三十二度。
北京那邊氣溫應該還好,他或許在忙著找學校呢……
晏淮這麼想著,又放下手機閉上眼了。
傅馳旁觀著他所有的舉動,拿著水杯站在那裏,無動於衷。
視線終究是碰撞到了一起,晏淮忍不住蹙眉:“你怎麼了?”
他這才發現傅馳的臉色不太好,滿臉心事,過來一趟也不說是為什麼——他當然不信這個節骨眼兒上說的“想你了”的理由。
傅馳把水杯給他,整個掌心都覆蓋著他的額頭,低聲呢喃道:“快點兒好起來吧。”
晏淮喝完一杯水,又吃了點東西,最後吞了幾粒藥,精神看著才好了一些,也終於有力氣糾結傅馳來這裏到底是想幹什麼了。
但傅馳卻顧左右而言他,一會兒問他頭還暈不暈,疼不疼,一會兒又問他想不想吐,有沒有力氣站好。
晏淮聽得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不說你就滾出去。”
傅馳拉著他的手,用一種不忍的語調輕聲細語地跟他說,昨晚回去的路上,自己接到了姚雲峰發來的短信……
“在進搶救室的時候,他突然醒了過來,攥著我的衣領要我一定轉告你——他已經找到並刪除了那些視頻跟照片,你以後都能高枕無憂了……”
“他說他沒有對不起過你,你就算以後都不去見他了,也不能怨恨他,不能覺得這麼多年積攢的感情是個笑話。”
“他還說……說你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他永遠高興這輩子能遇上你。”
這些聲音真的像潮水,一會兒近一會兒遠,晏淮被打濕了全身,冰冷徹骨,喉嚨哽著一團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難受極了。
傅馳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一條被手帕包裹著的吊墜,晏淮看見上麵有幹涸的血跡。
他認得這個吊墜,那是過年前,自己親自挑的玉,親自找師傅打的,又親自拿繩子串好送出去的……
先前一直掛在姚雲峰脖子上,這會兒躺在他的手心裏。
小小的一粒,卻仿佛有千斤重。
他呆呆地望著掌心,不言不語。
傅馳麵露不忍和心疼,抬手擁抱住他,聲音在耳邊響起,宛如一首哀樂——
“我不能一直瞞著你——你可能會見不到他最後一麵,但是你得撐著,他也一定很想以後每個生日都能收到你的禮物。”
晏淮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裏,整個人出奇的平靜:“醫生怎麼說?通知他家裏了嗎?”
“現在轉去ICU觀察了,醫生說……脊骨傷得很嚴重,極有可能……可能變成植物人——這個隻是可能,我已經托人聯係了更高級別的醫院和醫生,會有好消息的。”
傅馳用手掌安撫著晏淮冰涼的後背,實在是不忍心再提姚雲峰的傷情了,於是說了點關於對方家裏的事——
“昨晚用他手機給他家裏打過電話了——他……他家裏——”
其實說家裏也不是什麼好事,傅馳這才意識到真的有人苦得連個依靠都沒有。
腦海裏回蕩著昨晚電話裏,姚雲峰母親聲嘶力竭的話——“他不要臉,跟個男人結婚,死了倒好,倒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