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低抑,雨水冰涼,地上的五具屍體已經喪失了溫度。
滂沱的雨霧裏一切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隻是停在空地上的兩個人。
梵希神色冷清,眼中亦是寂靜,狀似無所謂的話語卻隱隱讓站在他旁邊的人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雖然之前一直覺得回到這邊之後這個人要去哪裏,以後怎樣都不會跟他有關,可他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沒料到自己的劍可以指著這個人的心口。
他以為他一定會擋開的。
他以為,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擋開,而後兩個人可以打上一架,教自己宣泄一下那些從被抓開始無從宣泄的煩躁,怒火還有憋悶。
沒有人可以來救我。一如沒有人可以放我自由。
盡管他隻被抓住了十幾天,可是那些暗無天日和冰冷死寂卻一點點的吞噬著,教他無端憶起了這個人曾經說的那句話,那句他借以感覺輕鬆的話。
他也無數次的回憶起小的時候父親跟他說,你得自己站起來,即便受了再重的傷也不能指望別人來幫你。或許有一天,你隻會是隻身一人,沒有一個人在你身邊,也沒有一個人會來救你。
他看著梵希的腳步似乎要朝前邁出,眼神一晃,快走一步擋到他麵前急道:“梵希,我沒有想殺你。”
梵希深呼吸了一下,換上了禮貌的笑容:“是嗎?謝謝。請問你能讓開了嗎?別讓我強迫你讓開。”
安冽皺起眉,別無他法,他幹脆抓起對方持劍的手腕,把劍刃搭在了自己的脖頸處:“……你不信任我。你從沒信任過任何人。”
他筆直的站在梵希麵前,雨水順著發梢劃過麵頰彙聚到下頜滴落,聲音有些發顫的續道:“但是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就算你告訴我那些詭異的蛇是你為了獲取我信任的手段。但是在埃爾瓦那裏救下我,或許你有你的目的和理由,但是你還是救了我的命。”
“我信任你,可以先你一步進入那個結界,可以走在你前麵,即使在那個該死的幻境裏也不相信你會拋下我。”
“我看得到你。我知道我看到的你不一樣。”
“我不是想殺你,我隻是……不能想象……我會失去最後一位血親,而且這件事還會和你有關……”
“是……我是拿劍傷了你……可我不是想殺你……如果你不信的話,那就做你認為可以消氣的事情吧。”
說罷,他便閉上了眼睛。
劍刃鋒利,盡管梵希沒有施力,但是剛才對方的動作有點兒大,還是稍微割破了點兒皮,血液滲出來又順著雨水被衝刷幹淨,大概是雨太涼,安冽本就白淨的臉上更是被冰得蒼白,像個做錯了事情等待懲罰的小孩子。
梵希微微眯起了雙眼。
半晌,他將劍刃移開,語氣無波無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安冽緩緩睜開眼睛,雨水綴在睫毛上又掉落下去,他看著那垂下的劍刃森寒透亮,持劍的人微微翻轉劍柄,劍刃上便映出了對方略有疑惑的形容。
梵希細微的歎了聲氣:“……不過……”
信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他來說。
他後麵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下一刻身體本能的防備起來——因為對方的靠近。
安冽的臉色很白,眼眸垂著沒有看他,隻比他稍微矮上一點兒的個子略略前傾,極緩的揚起下巴,綴雨濕潤的睫毛在這樣的距離和角度下愈發黑亮。
他可以看得到對方垂著的眼眸裏有一點兒閃躲,動作也因為猶豫而細微的頓了一下,但還是貼上了自己的雙唇。
因為雨水,兩個人的唇瓣都沒什麼溫度,但比較起來,安冽的似乎要更冷一點兒。
冷而顫。
梵希沒有動。
安冽隻是輕輕的貼了一下,便抿著唇將距離拉開了幾厘米,眼睛還是垂著,細如蚊音的輕聲道:“……別走。”
至少……不能恨著我就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