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秋初,微風輕撫,燥熱中已隱隱有些清涼氣息。蜒起伏的山路上,蹄聲嘀嗒清脆,揚起的塵灰中,疾速駛來三匹快馬。
駿馬氣喘咻咻,口吐著水霧,不斷打著噴嚏,身上積滿灰塵,顯見已行了極遠的路程。三個騎士中,兩個年輕人和一個粗壯的大漢,衣裳臉頰沾滿了塵土,汗珠順著臉膛滴下,衝出條條溝渠,將他們化成了幾張大花臉。
蜀道艱難,自入了川開始,道路便一直在崇山峻嶺中盤旋,所謂的官道也不過是在半山腰開鑿出幾條小路,狹窄無比,一邊靠著險峻的山崖,轉過頭來,就能看見腳下刀削似的岩壁和奔騰不息的江水。
“林兄弟,快看!”行在最前麵的壯漢,早已下了馬來,四處瞄了幾眼,突然指著路邊的界碑,興奮大呼起來。
中間的年輕人急忙走上前去,與那壯漢並行。這界碑年代久遠,字跡斑駁,隱隱可見三個鮮紅的大“敘州界”。
再望腳下,石岸雲崖的金沙江挾浪翻滾,來自雪山的岷江川流不息,二江奔流到此,聚焦彙集,水掀巨石、驚濤拍案,嘩嘩的巨浪就仿佛漫天的雲雪,呼嘯著在山崖間撞擊旋回,瞬間化作一隻桀驁的巨龍,怒吼著滾入長江之中。
“這就是敘州了?”青年男子拍了拍馬背,黑亮的臉上露出濃濃的驚喜。
敘州(今四川宜賓)位於四川之南。正處川、、三省交接部,東跨水。西麵嘉陽。南臨昭通。西界涼山。岷江、長江奔湧彙流於此,自古就有“三江入川蜀,一帆到敘州”地美譽。
後麵馬上的小廝,擦了額頭上地汗珠。從馬背上取過水囊和糕點遞到前麵二人手中:“三哥,高統領。先吃點幹糧吧!”
自京入川,日夜兼程,那疲累困苦可想而知。三哥接過糕點狼吞虎咽幾口,又猛灌一頓清水。冰涼地水珠順著脖子鑽入胸膛。說不出地清爽伶俐,他放下水囊,眺望長江,久久才長籲一口氣:“敘州,終於到了。不容易啊!”
“可不就是不容易麼?”高統領笑著道:“過了中秋就出發。自北向南、由東到西。橫跨京魯豫鄂四省,沒日沒夜行了十幾天,咱們三人合起來,快馬都換了不下二十匹,直到今天才趕到地界,那能容易麼?”
“沒事,沒事。就當旅遊了!”三哥嘻嘻一笑。目光幽幽向前眺望。
山路盤旋著,橫掛在山腹中,淅淅瀝瀝往前延伸。又行了一截,卻是突然斷落了。再也找不到出口。
又仔細看了幾眼,依然如此,他驀然睜大眼睛。滿臉的愕然:“壞了。沒路了!”
到了敘州界竟然沒路了?!這話說出來誰也不信,可它偏偏就真實的發生了!三個人嚇得饅頭都不敢啃了。急急牽馬上前。
果然如三哥所說,才前行了二百丈不到,山崖就已經斷落。無論怎樣尋找,前方連一條羊腸小道都沒見著。望見對麵隱隱的青山,高統領吞了口吐沫,怒道:“真他娘邪了,連條路都見不著!難道這敘州,是與外界隔絕地不成?!”
與外絕隔絕顯然是不可能的,敘州負山臨江、百夷出沒,自古就是西南半壁、川之重鎮。怎麼會與外界沒有通路呢?
三哥愁眉緊鎖、冥思苦想了半天,目光落到那洶湧奔騰地江水上,忽然眼睛一亮,興奮的跳了起來:“誰說沒有路。這不就是麼?!”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江融合、波浪滔天,掀起地水花撞擊著崖壁,直飛達到半山腰際。高統領睜大了眼睛,駭道:“林兄弟,你是說,渡江?!”
林兄弟點點頭道:“川蜀自古就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陸路水路交互,岸上走不通,那就隻有行舟了。”
這江湖交彙處,水流湍急,就仿佛一處通天河,別說木船了,就是一塊巨石掉落下去,也翻不起個浪花。高統領目瞪口呆:“兄弟,你別嚇唬我,這江水怎麼行船?!就算能行船,又有哪個?
是啊,誰敢擺渡呢?!三哥唉了聲,默默搖頭,眉頭緊擰在了一起。
“咦,”身後的那小廝遠遠地瞅了幾眼,忽然驚叫道:“三哥三哥快看,前麵好像有船!”
話音未落,便聽崖間響起一陣悠揚的山歌:
“喂——
菊花開在涼山上,
朵朵鮮花氣味香,
郞若有情早開口,
莫等花謝不成雙
——
”
自腳下的山崖壁中,緩緩行出一葉竹排,上有老少二人,左右各持一隻繡,緩緩撐水而行。歌聲正是從船上飄來,那竹排仿佛風浪上的樹葉,顛簸起伏,搖擺不定,卻始終不曾掀翻。
真有人撐船過河,還是用這樣簡陋的竹排?!高統領眼睛瞪直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