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尹星落噌的站起來轉過身，梳好的低偏馬尾辮子也垂到了胸前，發尾紮著的小銀鈴碧絲帶因其動作而叮當作響。
眼角細小的皺紋因尹齊此刻微皺的眉頭而明顯起來，黑渾如深潭的老目不滿的看向她。
“你真是愈發不懂規矩了。”聲音渾厚而微惱。
站在一旁的江姨娘穿著粉紅的襖裙向尹齊身邊靠了靠。
“老爺，落兒雖比陽兒大了些，又早已成年，可在大人眼裏終究也還是個孩子，不懂規矩也是情理之中，您犯不著為這點子事同落兒生氣。”
尹星落聞言，一個淩厲的目光便掃了過去，江姨娘連忙低下頭去，遮住眼底的情緒。
“爹，娘說的對，您別動氣了，姐姐也是一時情急，所幸沒有招來什麼禍事，不打緊的。”
尹上陽從江姨娘身後走了出來，著一身兔毛滾邊的粉色襖裙，走起路來，步態優雅，靈蛇髻上的桃花步搖都沒怎麼晃動。
尹星落又一個淩厲的眼神掃了過去，尹上陽卻不躲不避，還回以微微一笑。
尹齊聽了這母女二人的話，反倒是對尹星落剛才的言行舉止更加惱了幾分，欲出口教訓，卻被尹星落接下來的話堵住了嘴。
“哪個是你娘？別忘了，即使是親娘，隻要做了別人的妾室，那就都隻有被喚做‘姨娘’的份兒，這妾就是妾，永遠也不能配得當家主母的稱呼。”
尹星落走到尹上陽麵前，眉眼裏的厭惡都快溢出來了。
尹上陽被噎了一下，臉色雖然有些難看，但她依舊強打起笑容。
“姐姐教訓的是，妹妹懂得了。”
尹星落卻是不依不饒。
“光懂得了還不行，要謹記於心啊！若是哪回在外人麵前脫口而出這番沒有規矩的話，那丟臉的可是父親啊！”
尹齊聽得眉頭越皺越緊。
“父親覺得，女兒說的對不對？”
“對不對”三個字被她咬的極重。
尹齊瞥了一眼尹星落，她眼中明晃晃的挑釁讓他心頭煩躁。
尹上陽見尹齊皺眉，便接過了話。
“妹妹覺得姐姐教訓的是，姐姐這般以身作則的教訓妹妹，妹妹唯有感動之情，定然會效仿姐姐，多學一點規矩的。”
尹星落哪裏聽不出她話中暗藏的嘲諷，這是在拐著彎說自己沒規矩，還妄想給別人立規矩。
尹星落是個不服氣的強種，剛要再回懟一番，便聽尹齊說道：“落兒，你隨我到書房來。”
尹星落被這一叫，忘記了自己要懟回去的事，低聲回了句是。
父女倆一前一後來到了書房，尹齊讓尹星落把門關上。
“自從你娘去世後，我這個做父親的確實對你疏於關心。”
尹齊看著尹星落，抬起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尹星落聞言，眼圈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你豈止是疏於關心，根本就是忘記了還有我這麼個女兒！你每每回到府中，去的都是繾綣苑和攬芳閣那兩處地方，全然忘記了巽芳閣裏還有一個期盼著父親的姑娘！”
尹齊老眼微紅，低頭道：“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尹星落聽他這麼一說，淚珠子瞬間滾出了眼眶，滴在尹齊的袖子上。
“你還知道你自己不稱職啊！”語氣有些埋怨，又有些委屈。
尹齊抬手為她輕輕擦去淚花。
“落兒，為父從前確實做的不夠好，而今一定好好補償你，隻是……”
看著尹齊欲說還休的模樣，尹星落問道：“隻是什麼？”
“隻是皇命難違啊！”尹齊歎了口氣，轉身背對著尹星落，繼續說道，“陛下的旨意，如若為父和你一起違抗，便是殺頭的死罪，為父是不怕死的，畢竟一把老骨頭了，再活又能活多少年，就算為了你拚上一拚又如何？”
尹星落鼻尖一酸，更是淚如泉湧。
“為父也知道你不怕，可這府中上上下下的奴仆卻不該被你我連累。”
尹星落裝作不在意的輕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他們也有家人，也有似你這般一早便沒了生母的，他們獨自來府中做奴才，賺錢養活自己和剩餘的家裏人，我們難道就忍心看著他們被連累，和我們一同失去性命嗎？”
尹齊說的是聲情並茂，尹星落聽得是心軟不已。
她雖然刁蠻任性，卻不懷著一顆獸心。
看出她的動容，尹齊眼珠子一轉，繼續道：“落兒，為父知道你其實並非是不喜這場婚事，隻是不喜陛下的強迫。”
尹星落看向他，點了點頭。
也許，父親對她並不是她想的那般不管不問，最起碼，他還是了解她的。
“可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就該聽從這片土地上王的命令。”
尹星落聽了父親的話，隻覺得愚忠味太重，但今日父親對她這般好，她一時又不忍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