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往年來下的最大的一場雪了,傾蓋的酒樓茶館白茫茫連成一片,寂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馮府的倚虹苑裏,丫鬟侍立,一旁的茶筅、青瓷茶盞、朱漆茶托、玳瑁茶末盒等物件兒擺在桌上一樣不落,而桌旁的風爐,爐火正熾,上置提梁壺燒煮沸水。
馮若珊纖指捏著扇柄,輕扇著蒲扇,盯著風爐上的沸水,喃喃道:“總有人……沉不住氣。”
府裏的仆人突然來通報,說是徐小姐來了。
徐蕪蕙被丫鬟接進了倚虹苑,剛進屋子裏就看見馮若珊正在悠閑的扇著風爐。
“妹妹來了。”馮若珊抬起頭,微微一笑。
徐蕪蕙的貼身丫鬟接過了她摘下來的淺碧鬥篷。
“珊姐姐,你怎麼還有閑心在這裏燒水呀!”徐蕪蕙走到她身邊坐下,離她靠近了些。
馮若珊看向自己的丫鬟,“我這是想點茶呢,菱兒,你先下去吧!”
徐蕪蕙也轉頭對自己的丫鬟說道:“你也跟著下去吧!”
待丫鬟們退出了房間,徐蕪蕙忍不住說道:“今早,天還未亮,我爹就進宮去了,說是今日朝堂上必定會掀起一番風雨。”
馮若珊隻盯著風爐,“那是自然的,青王行刺,尹相又通敵叛國,看似陛下一朝要損失兩個,一個是親兒子,一個又是左膀右臂,隻怕今日朝堂上要被牽連的人絕不會少。”
徐蕪蕙慶幸的說道:“還好咱們兩個的父親同他們都沒什麼,要不然還真是要被殃及了。”
馮若珊眼神犀利而明亮,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僅憑自己的力量,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總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不也是要拉幫結派的麼,更何況是她們的父親,不過今早馮父離開時,倒沒什麼惶恐的神色,可見他沒參與到尹相和青王的什麼關係中去,也就不必擔心了。
“說起來,昨日在大帳內,尹星落那一臉懵的樣子,肯定是不知道自家父親獲罪的事。”徐蕪蕙秀眉一挑,幸災樂禍的說道,“王爺帶著她那麼快就離開大帳,一定是怕別人說些什麼,被尹星落聽到,怕她接受不了。”
馮若珊想起那日在大帳內發生的一切,眼神就不由得暗了暗,“傳聞王爺與她極為恩愛,今日之後,可想而知,恩愛總是要走到頭的。”
徐蕪蕙漫不經心的問道:“那你說,回到了王府,王爺會跟尹星落說出來嗎?”
馮若珊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輕蔑的瞥了一眼徐蕪蕙,徐蕪蕙走了神,沒有看到馮若珊的目光,“我記得你說過,要在冬狩上給她點顏色看看,怎麼沒動手呢?”
徐蕪蕙聽到馮若珊提起在孟府的事,她隻覺得被下了麵子,頓時不服的說道:“我哪裏是不肯動手了,她都不怎麼出來,她身邊的那個賤婢跟的又緊,實在是沒有機會動手啊!”
此刻,水開始出現魚眼般的水珠,微微發出聲響,馮若珊瞧著才一沸,“是嗎?我還以為妹妹突然懼怕了她,不敢動手了呢!”
徐蕪蕙聞言,聲音都拔高了些,“珊姐姐,我可不是什麼膽小怕事的人!”
邊緣如湧泉連珠時,馮若珊微微一笑,二沸了,就快好了,馮若珊茶末加入水中,讓茶水交融起來,“原想著妹妹的膽子要比我大上許多,很多事,也比我敢做,我一向是憧憬妹妹的勇氣的,那是自幼就膽小的我學不來的,再者,上次妹妹在孟府被氣成那般模樣,諸位千金小姐都是有目共睹的,雖說不必忌諱旁人的眼光,但終究是在眾人麵前丟了臉麵,想著你一向要強,總不會就這樣算了的,隻是冬狩上機會難得,卻沒見得你下手?難免覺得妹妹此前是一時逞強,嘴上快言快語兩句罷了。”
馮若珊剛說完,徐蕪蕙登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珊姐姐,這是把妹妹給看扁了!”
馮若珊連忙笑著說道:“妹妹多心了。”
是不是多心,徐蕪蕙覺得自己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再也不願意多待,“突然想起來,妹妹我今天還有別的事要做,就不在府上打擾珊姐姐了。”
馮若珊水眸微暗,嘴角卻是悄無聲息的揚了起來,“妹妹要走?來人啊!送送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