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單家送別了解神醫,他雖然無功,卻是有勞,而且還是單葵妹夫的好友,也當重禮厚謝。
任靜躬找到單葵,說道:“單老爺,我看過小姐的八字,今年是狗年,小姐的八字與狗相衝,隻怕小姐今年諸事不順,更何況是婚嫁了!”
單葵豁然道:“原來如此!”心想女兒染了雞冠疰,那定是女兒流年不利了。又道:“那是不是過了今年,小女便會消了晦氣?”
任靜躬搖搖頭道:“豬年和牛年也不利小姐,兩年之後的虎年最佳。”
單葵一聽,懊沮道:“那小女豈不是還要再等兩年方能出嫁?”
任靜躬嗬嗬一笑,說道:“這有何妨?單家家資豐沃,小姐容貌娟秀,難道單老爺還愁不能覓得佳婿?”
單葵也微笑道:“這道理我自然明白,隻不過小女早早出嫁,我也早早了了一樁心事嘛。”
任靜躬點點頭,突然眉頭一皺,道:“還有一事,若是此事不結,恐怕單家會日漸衰弱啊!”
單葵麵色忽變,心中一凜:莫不是女兒又遭劫難?便小心問道:“是……是什麼?”
任靜躬道:“那日我作法時,發覺你家的西院漫布濁氣,這等濁氣雖然不多,但是日子久了,必定將單家害得混沌萎靡。”
一聽這話,單葵也覺得近來精神欠佳,食欲不振,單家上下全無神采,原來是應在了這些濁氣之上。
眾人因為單楚翎患病一事憂心忡忡,不見歡顏,未聞笑語那也是情理之中。
其實這本是不信則無的事,然而他偏生附會,自然是疑心生暗鬼,暗鬼好作祟了。
單葵見他能道得出濁氣所在,也就有解救之法,心中憂喜參半,說道:“還望任先生搭救一番了!”
任靜躬正色道:“單老爺寬心,有我任靜躬在此,絕不會令單家有半分閃失!”
任靜躬說單家有濁氣,不過是信口之言,旨在幫單楚翎擺脫婚嫁之困,並不想惡意誆騙。這時見到單葵愁眉苦臉的樣子,心中倒是小有不忍。不過,既然答允相助單楚翎,也唯有送佛送到西了。
單葵心裏卻想著,任靜躬再次為單家勞心費神,自己怕是又將破財了。他醫好了自己女兒的雞冠疰,尚不知他會開出什麼價錢,這回勢必得寸進尺了。
任靜躬和單葵閑敘了幾句,便出門走了。
單楚翎得知任靜躬有了使自己脫身的法子,便在遠處相候。但是許久不見他出來,也不知他能否說服爹爹,一時間心中忐忑難安。
這時,見任靜躬出來,她忙迎上前說道:“怎樣?成了沒有?”
任靜躬搖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單楚翎不禁灰心喪氣了起來,爹爹連家人的話都聽不進耳,又如何聽信一個外人的話呢?
突然任靜躬大聲笑道:“哈哈,我任靜躬出馬,自然是馬到功成了!”
單楚翎當即喜道:“真的?”
任靜躬得意一笑道:“當然是真的。其他人對你束手無策,而我卻醫好了你的雞冠疰,大家是萬分的敬佩,如今單老爺對我是言聽計從啊!”
單楚翎嬌嗔道:“胡說八道!”她心裏很是高興,盡管任靜躬令她受了些苦,但是仍對任靜躬頗為感激。
任靜躬道:“什麼胡說八道?難道你不信?漫說是教你晚兩年嫁人,縱是明日教你給我作小妾,單老爺也定然連眼都不眨的。”
單楚翎赬然詐怒,急得一跺腳,說道:“你……你又來胡說!”
這話一出口,任靜躬也自覺唐突佳人,忙笑道:“是我口無遮攔,說笑的,說笑的。”又道:“我和你爹說,今年不算,兩年之後的虎年出嫁最好,你爹也沒有反駁。我還說你家西院有濁氣,會妨礙單家,你爹也是深信不疑。”
單楚翎點點頭,說道:“此計尚可,可是萬一你離開單家以後,爹爹忽然改了主意,或是聽信其他人的話要我出嫁,豈非不妙?”
任靜躬暗暗好笑,這單楚翎畏嫁逃婚,居然想得如此周到。便笑道:“那也容易。我就和單老爺說,要你暫且離家,才能順風順水,兩年之後,你再回來,不成,你就再等兩年。哈哈!”
單楚翎嫣然一笑,道:“好啊!我正想去姑丈家呢,任先生腦筋轉得真快啊!”她心想也許不消兩年,爹爹幾個月便會朝思暮想、千難萬舍,屆時可能不會再逼迫自己,無論自己說什麼爹爹都會百依百順了。
單楚翎道:“你說西院有濁氣,究竟是什麼用意?”
任靜躬道:“這隻是托辭嘛!得知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我才好便宜行事嘛。”又道:“今日要在你家西院作法,稍後到街上買些法器,你和我一同去吧,大家商議商議。”
單楚翎道:“還要買法器?家裏還有許多呢!”
任靜躬笑道:“這可不同啊!上次是驅鬼,這次是化汙,當然不能照貓畫虎了!否則,又怎麼顯得出我任靜躬的本事呢?”
單楚翎輕笑一聲道:“什麼本事?招搖撞騙,雕蟲小技。”
任靜躬哼的一笑:“我這雕蟲小技可是幫了你的大忙了!”
任靜躬叫上才子,單楚翎帶著小蓮,四人便出門上街了。
幾人在街上轉了又轉,買了法器,但是任靜躬沒有銀子,盡是單楚翎會的賬,任靜躬說道:“這可不是我小器不肯給錢,是我的確沒有。不過,這筆賬要記在單老爺名下。”
單家是城中富戶,單楚翎手腳大方,不去計較這些小事,便輕輕笑了笑。
才子道:“隻怕單老爺不肯認這筆賬啊。”
小蓮道:“任先生作法也是造福單家,關乎小姐命途運數,老爺什麼都肯做的。”
才子點頭道:“說得有理。”
任靜躬心裏稱道:“這個丫鬟好生伶俐,談吐又巧妙得體。若是我有這麼一個丫鬟真是再好不過了”。
走了沒多久,任靜躬正遇見一個熟人,正是範武。
隻見他老遠地一招手,大聲笑道:“任老弟啊!”
任靜躬走上前去,也笑道:“是範哥啊!”
範武笑道:“任老弟,你如今可是名聲在外了!”
任靜躬奇道:“此話怎講?”
範武道:“單家的千金染了怪病,天下的名醫來了皆是束手無策,隻有你任老弟妙手回春啊!這事在城裏都傳遍了,人人說你是多才聖手啊!”
任靜躬但是謙卑起來,擺擺手笑道:“豈敢,豈敢,隻是湊巧罷了。”
這次任靜躬醫好了單楚翎的病,既得了銀子,又得了名聲,實實的名利雙收。
單楚翎不料自己詐病,反而成全了任靜躬,不禁心裏莫名地可笑。
又聽範武道:“任老弟,自此以後你就不愁沒生意了,若是發了財,可不要忘了關照我啊!哈哈……”
任靜躬笑道:“你是我範哥,當然是自己人了,有財大家發嘛!”
範武拱手道:“那真是多謝任老弟了。”
這時,隻聽有人大聲道:“有財大家發,那就算我一個吧!”
幾人循聲一瞧,竟是一個光頭大漢,卻不是祿能是誰?
範武一見祿能來勢洶洶,陰沉著臉,倒豎著眉,定然不懷好意,忙道:“我還有事在身,少陪了!”話聲未閉,人已走出丈遠。
任靜躬見範武一陣風似的走了,心裏“呸”了一聲,暗道:“這範武真是個小人。有財大家發,有禍我來當!眼見來了對頭,他自己卻先逃了,和你發財,老子還不如跳河死了呢!”又想到:“不是啊,老子會水啊!就算自殺不成……我何必自殺呢?”
他兀自胡思亂想,聽得祿能沉聲道:“任靜躬,你好本事啊!”
任靜躬笑道:“祿四先生是什麼意思?”其實他已隱隱猜到祿能的言外之意,卻還是問了一聲。
祿能踏上一步,用手指著任靜躬道:“單楚翎染了病,老子讓你想法子,你說無能為力。如今全城的人都說你醫好了她,你他媽的是不是有意戲弄老子?”說著,便雙拳緊握,似欲出手。
祿能得知任靜躬醫好了單楚翎,聲名遠揚,怒火驟燃,發誓要教訓教訓任靜躬,便在單家左近徘徊了兩日。
任靜躬見他怒不可遏,不由得心中大怖,忙忙雙手直搖,道:“不是……不是……”此事古怪曲折,他有心解釋,可是既不能直言相告,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平素巧舌如簧,此刻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祿能見他支支吾吾,便向單楚翎問道:“單楚翎,是不是他醫好了你的病?”
單楚翎不認得祿能,也不知祿能和任靜躬有何相幹。可是見祿能氣焰淩人,任靜躬對他頗是畏懼,料定此人斷然不是任靜躬的朋友。
雖然單楚翎是詐病,可是分明就是任靜躬醫好的。這時,她見任靜躬不敢實說,定然是有難言之隱了。便低聲問道:“任靜躬,這人是誰啊?”
任靜躬一來尚在惶恐之中,二來說不明白,便又是閉口不言。
單楚翎不知祿能是好是壞,心想是不是任靜躬騙了他,也一時躊躇,也說不出話來,一雙水眸直直的瞧著任靜躬。
祿能見一個任靜躬吞吞吐吐,一個單楚翎癡癡怔怔,才子和丫鬟更是一言不發,當下更是怒發如狂,氣得哇哇大叫。
才子怕祿能出手打人,便想出口解釋:“這就說來話長了……”
哪知祿能不待他說完,口中大喝:“長你老娘!”便一拳直揮過去。
才子始料不及,被他一拳打在口鼻之上,鮮血登時湧出,隻覺得眼前一黑,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一拳來極快,又非常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即便有了防備,才子也是躲不開的。
任靜躬見到才子被打,明知自己不是祿能的對手,也向他打了上去。
祿能見他一向對自己唯唯諾諾,此時竟敢冒犯出手,心中更是憤怒。
祿能不知才子是任靜躬的舅舅,當他隻是一個二手,給才子一個教訓,或能威懾任靜躬,沒想到他竟有些膽量。
小蓮見才子倒下,急忙過去扶將起來,又給他拭了臉上的血。
頃刻間,任靜躬已吃了多拳,身子搖搖晃晃,立將支撐不住。
單楚翎不容多想,纖身一起,右腳便向祿能踢去。
任靜躬立脫險境,隻見祿能和她正打在一處。
任靜躬平時見她隻是一個溫柔嬌弱的千金小姐,萬想不到竟身懷武功,並且身手不凡。
祿能見單楚翎忽來援手,不忍辣手摧花,便手下稍緩。
兩人拆了幾招,祿能漸漸不敵,自覺小視了她,當下不遺餘力,越攻越凶。
單楚翎一腳踢向祿能胸口,這一招星馳電走,祿能暗叫一聲不妙,奈何避已不及,下頜被狠狠踢中。
祿能一聲慘叫,原來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驚聲道:“你……你連自己的丈夫也打?”
單楚翎更是吃驚:“你在亂說什麼!”心道:“爹爹急著要我出嫁,莫非是想我嫁給他?”
任靜躬聽祿有此一說,心裏哈哈一笑,祿能自己一廂情願,仿佛已認定了是單楚翎的丈夫。
祿能瞧著任靜躬,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想搶我的老婆!”他用手指到單楚翎,口中的老婆自然是說單楚翎了。
單楚翎滿麵紅潮,嬌斥道:“你再胡言亂語,我可不客氣了!”
祿能本想令任靜躬吃些苦頭,可是有單楚翎一心相護。他自知一旦動起手來,無論自己盡力與否,都不是單楚翎的對手。說道:“任靜躬,這次有她幫你,算你走運。以後再見到你,哼……”說完,便忿忿地走了。
單楚翎見走得遠了,忙問道:“他是誰啊?你怎麼會認得他?爹爹是不是想讓我嫁給他?”她滿腹疑竇,忍不住全都問了出來。
任靜躬此刻無暇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急道:“哎呀,有機會再和你說,先救人吧!”說著,便負起才子,匆匆趕回單家。
回到單家,便立即給才子服了藥,好在才子的傷勢不重,隻是一時暈厥。
任靜躬見才子沒了大礙,方始安心,便來到庭院,坐到了石凳上,呆呆出神。
單葵和單楚翎也跟著坐了下來,問道:“才子是怎麼傷的?”
任靜躬氣道:“還不是祿能!是他打傷了才子!”
他第一日來單家,單葵已然得知任靜躬和祿能有過節。單葵心想這次才子被傷,多半是遭祿能報複。
單楚翎道:“原來他就是祿能。”她聽過祿能這個名字,也知道祿能並非良善,便向單葵道:“爹爹,你是不是想讓我嫁給祿能啊?”她心有不願,說話便氣鼓鼓的。
單葵搖搖手道:“哪有此事!單葵是個惡人,爹爹雖然沒見過他,卻知道他的惡名,我怎麼會將你嫁給這種人呢?”
單楚翎道:“那他為什麼……”說到這裏便不再說了。
她原想說:為什麼祿能會自稱是自己的丈夫,又叫自己老婆。可是她終究女兒家,羞於出口。
單葵道:“祿能怎麼了?”
單楚翎道:“沒什麼。任靜躬,你們和祿能有什麼恩怨?”
任靜躬哼的一聲,似笑非笑道:“當然是因為你……單大小姐了!”
單葵和單楚翎均感奇怪,同聲道:“因為我?”“因為楚翎?”
單楚翎說的是“因為我”,單葵說的是“因為楚翎”。
任靜躬歎道:“是我不走運。”
單葵聽他說和女兒有關,便急道:“你快說吧,究竟是什麼事啊?”
任靜躬道:“幾日前,祿能曾找到我,要給他和單小姐配八字做媒。”
兩人又是一聲驚呼,想不到竟有這種事。
又聽任靜躬道:“我當然也知道祿能是個惡霸,倘若單小姐嫁給了他,豈不是羊入虎口嘛!”
兩人聽了這句話覺得非常之有理,都點了點頭。
任靜躬道:“我本是不想答允的,可是又無法推辭,隻能暫且依了他。”
說到這裏,單葵和單楚翎便知道了,他說的“無法推辭”實則是不敢推辭。
任靜躬道:“當日我想到你家拜望,可是聽你家的仆人說單小姐病了,並且群醫無策。”
單楚翎聽到了不禁臉上一熱,低下了頭。
又聽他說道:“我和祿能說單小姐病了,他問我有沒有法子,我說無能為力。”
單葵暗忖:“但是你確實醫好了楚翎的病啊。”說道:“你說你無能為力,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