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黃沙磧,風乾白草原。
沙洲一空城,名為玉門關。
它曾經盛極一時,自那依稀可辨的繪製了彩繪的斷壁殘垣中可見一斑;曆經數千年,再度進入此城之時,但見四處荒涼破敗,十室九空,昔日盛景不再,隻聞笛聲嗚嗚。
縱使旅人原本心無雜念,然而當他們踏入玉門關時,受到周遭四起的煙沙,呼呼蕭瑟的風聲所影響,即便此心如鏡,也免不了徒增悲愴。
似乎有悠揚的駝鈴自遙遠的西方,穿過漫天黃沙,越過重重山巒,傳到玉門關。
關城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一戶人家還在守著這座空城。
這戶屋子簡陋,隻是用黃土粗略地蓋了四麵牆,屋頂則用茅草敷衍似的薄薄鋪了一層。
黃土蓋成的牆上開了一扇窗戶,裏麵住著的人就從這扇窗戶往外眺。至於在看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道少年身影出現在門前。
“敢問老人家,可否安然無恙?”
他在屋內,聽到不複以往的陌生聲音,沉寂了半晌:“好得很。”
“如此便好。”
老人神色凜然,手掌一揮,將緊閉的門扉打開大半,迎了少年人進門。
房子采光不好,即便是正當正午,屋內的光線依舊昏暗。老人看不清來人模樣,隻從那縮水了的身長判斷他絕非故人。
少年垂眸,將屋內布局納入眼底。
入目是狹窄的空間,一桌一椅一床一灶台,而之前與他對話的老人便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
老人家一身麻布衣裳,不顯富裕;雪鬢霜鬟,如是垂暮之年。
他抬起耷拉的眼皮,將眼前這個年輕人打量了一圈,末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抬手作揖:“晚輩籍籍無名之人。”
老人家聞言麵色不改,語氣卻多了一份慎重:“答非所問……可活不長久。”
少年抬手作揖,盡顯尊敬之態,老人看了倍感無趣。
“說吧,你要問什麼?”
“老人家把守大荒入口,想必也知曉靈界入口在何處……在下想問,罰天神草——衛苒,身隕之地在何處。”
聞言,老人渾濁蒼老的眼睛迸出一絲不明的光亮:“衛苒……你問這個幹什麼!?”
少年撥開衣襟,露出心口。
老人目睹胸膛一株舒展枝葉的綠苗,神色震驚:“你是,衛苒的——”
少年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邊,無言將衣裳整理好,末了看向神色激動的老人,笑道::“有些事不便說出口,老人家,莫怪罪。”
“自然……自然……”老人喃喃自語道,“神草回歸,靈族有救了……有救了……”
“靈界的入口,尊主曾吩咐我不能透露出去,既然是你的話……這條老命也算有了歸屬。”老人猛地一拍桌,振起一枚銅錢,拿捏在指間。
“萬花尋跡方知綠,夜空朗月水雲間。獨避風雨青山外,神農像前隱桃源。你要找的地方,就在詩中。”
少年謝過老人家,轉身出門去。
臨出門前,老人似是想起了什麼,多提了一嘴:“對了,你師從何人?”
少年腳步欣然停下,轉過身緩緩道:“薛再思。”
他言行坦然,似是預料到了自己定會問出這句話。
老人家表情一怔,眼神轉為凝重:“薛再思……姓薛!?……你是!呃啊——”
一股劇痛襲來,老人忽地抽搐不已癱在地上。
他七竅飄出黑霧,表情猙獰地伸出雙手,勢要將眼前這個掛著溫和笑意的少年人撕個粉碎:“你是……王家……”
後麵的話他沒能再說出,少年施舍一般瞥去一個憐憫的眼神,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