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旋搖頭，“他們沒有這個必要。按他們那一套說辭，天命不可違。”
“天命？”又是天命，澄冉快不認識這個詞了。
“對，每當人間積累了足夠的罪惡，天命就會來一次大清洗。清洗帶來的血腥與死亡雖然會澆灌出更強大的魔，但時間久了，沒了凡人的罪惡和執念，魔又能強大多久。”
魔以凡人惡念為養料，所有殺戮恐懼絕望和其他陰暗之心都能助長魔的力量，滅世之災並非一朝一夕，能持續幾百年魔就能獲得幾百年的強化，但是當所有人都被清洗，它們也隻能做廢墟之上無肉可食的餓狼。
澄冉懂了，可她卻不想懂。
她向往的花花世界是話本描繪的芸芸眾生，是二哥抱怨情劫裏的兒女情長，是三姐遊走深山的奇花異草，是母親降下甘霖的萬物生發。
而不是一片焦土，不是為了阻止惡果的以卵擊石，不是逆天改命的英雄悲歌。
這不是她的道。
“你說的我都懂，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澄冉小心翼翼地問，“我有幾斤幾兩心裏還是知曉的，雖有小聰明，但無大誌向，閑散一生我就很知足了。”
一雙冰涼的手握住澄冉的手，司旋眼神發光：“我不是看得起你，我是對自己有信心。你雖是關鍵一步，卻不是全部。有些事看似聲勢浩大不可阻擋，其實隻要知道竅門，便可擊破。”
“為什麼選我？”澄冉誠心發問。
完全是是瞎貓碰見死耗子！司旋打消這個說法，覺得成功在望，莊重道：“當然是天時地利人和。”
……怎麼聽都像是忽悠人啊。
澄冉抬頭望著司旋模糊的麵容，忽然抽出雙手，高聲道：“我懂了！你早就有辦法了是不是？你隻是缺一個能付諸實踐的人去執行。”
司旋險些起身鼓掌，心滿意足道：“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你若願意，便與我立下咒言之誓，因為凡人狡猾善變，我無法安心。”
“你果真有法子送我去人間？”
司旋點頭。
思考了半晌，澄冉道：“那個咒言之誓，你解釋一下。”
“我會在你靈魂種下一隻嗜骨魂，如果你違背誓言，就會將你的靈魂吞噬獻祭給我。”
“我日後是要去仙門修行的，你的嗜骨魂會不會被看出來，影響我入門？”
“我是什麼段位，那些鼠輩也配和我相提並論？”司旋說得很自然。聽到這句澄冉才覺得司旋真不愧是魔君之女，她差點把她當成了救世大神仙。
“你不太喜歡他們？”
“我殺過的修士比我吃過的瓜子還多，當然，拜他們所賜，我折損的魔靈和分身也不少。”司旋彈彈指甲，故作不在意地說，然後告訴澄冉，遇到赤龍轉世她的鱗片一定會有反應，嗜骨魂也會提醒。
澄冉點點頭，想著自己無論怎樣，終於重回正軌能夠前往人間，說不定那個赤龍自己遇不到呢，於是催促道，“快讓我去投胎吧。”
司旋轉身招手，侍從端上來一個黑石托盤，裏麵是個……蜷縮的幼童的屍體。
澄冉嚇得立刻躲到司旋身後，探出頭道：“魔頭姐姐，你這是搞哪出啊？”
“我是魔，唯一能送你去凡間的辦法，就是借屍還魂。”
好像挺有道理，澄冉欲哭無淚，她不怕鬼，對凡人屍身卻不敢看也不敢靠近，因為她還從未沾過血腥。
“好了，快去吧。”司旋的語氣仿佛一個大姐姐親切地催促妹妹去睡覺，“對了，差點忘了我的咒言之誓。”她朝黑暗處抓了一把，撐開手心便有一團紫色的光亮旋渦，然後猛地封入澄冉口中，再將澄冉推到黑石托盤上，與那幼童合二為一，朝她胸口重重一拍，拍散一道流光溢彩的魔氣。
齊活了。
司旋拍拍手掌鬆口氣，終於擺平一件大事。
她身上虛幻鐵鏈拴著的白骨們也很開心，小動物般跑來跑去，那些鐵鏈卻不會因此纏繞，十分奇特。本是用來束縛她之物，因她力量的滲透，也慢慢出現了歸順依附的形態。魔就是這樣，隻會向強者低頭。
“好暴力。”被一連串動作擺布的澄冉隻來得及發出最後三個字。
她的靈魂漸漸融化在肉身之上，意識逐步散去，可她明明還有很多問題沒問。比如這屍身是誰，她會不會保留記憶，她們怎麼傳遞消息，她所帶之物能否帶入凡間……
等到靈與肉完全融合，司旋一揮手，黑色魔氣盡出，濃濃地籠罩在幼童身上，內裏透出些紫色的光亮。伴隨著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幼童完全被吞噬燒熔，片刻之後什麼也不剩。
一道黑紫色的魔氣向結界飛出，奔向人間。
……
人間，蒼州以南，飄渺山，無量崖頂，四人相對盤坐於虛空之上，一點也沒有因腳下山崖斷落受到影響，那巨大的山體轟隆聲和灼燒的烈焰將她們身下重重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