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
人人都在等常勝將軍班師回朝,人人都在等將軍回來慶賀這一切。
等回來了。
可回來的將士一個個皆垂喪著一張臉,完全沒有戰勝的喜悅。
將軍也沒有坐在馬上走在前麵。
細細一問,原來是將軍於雪地,與世長眠。
眾將走在前,後麵跟著的是將軍的棺槨。
百姓跟在後麵,誰也沒有出聲,一直到宮門前,不知道是誰低說了一聲,嗚嗚咽咽的聲音開始傳開。
一人聞訊衝了過來,誰也沒有攔他,他撲在棺材前大哭起來:“世事難料,怎知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微生老將軍幾乎要哭暈過去,死死抓著棺槨不放,任誰來拉都沒有用。
朝堂之上,幾位副將跪在那裏,趙勝和長風手裏皆拿著所謂的信物。
他們堅信帶人回去就能救將軍了。
但其實他們從那條小路下去後根本沒有看見什麼村莊!
也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
青木跪著,低著頭,手裏捧著一封染血的信,他顫抖著手將信舉起:“這是在將軍身邊發現的。”
高位上,安年坐在那裏,仿佛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他跌跌撞撞走下來,手懸在半空好久才動了下手指,竟是僵硬得不成樣子。
他快速打開,甚至是撕開,動作雜亂急且快,一不注意,裏麵的信掉在地上。
上麵寫著一句話:
臣以戰死沙場為榮。
短短八個字,安年像是不認識一樣執著地盯著看,他想蹲下去撿,卻轟然倒下。
“來人啊,快請太醫!”
殿上一片混亂,安年卻什麼都聽不見了,腦海裏浮現當初那人拿著弓箭射死狼的場景。
那樣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怎麼可能?
又怎麼會……
將軍隕國,皇帝病重,老將軍哭腫一雙眼。
沒有命令,誰也不敢動棺槨,它就停在宮門前,任由大雪撒下。
每日都有百姓來此拜一拜,跪上一會兒又離開。
“燕兒,我們回去吧。”顏夫人不忍再看,要拉女兒回家。
“從前都道,微生府上獨子不學無術,整日與他人喝酒廝混,以射殺奴隸為樂,”燕兒頓了一下,眼睛睜大像是要透過棺材看清裏麵的人一樣,“也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竟如此離譜,將軍他是最最好的一個人。”
顏夫人聽了這話,心裏擔憂:“燕兒,人死不能複生,你……”
“娘,燕兒敬佩將軍,他是為東離而死,理應受萬人敬仰。”
皇帝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見老將軍,兩人談了整整三個時辰。
於是,一道指令頒布。
將軍封王,不日將軍將要葬於皇陵。
這不符合規矩,然皇帝卻力排眾議,道出將軍打過的次次戰役,數出每次戰爭的艱辛,更是將這次長闕之戰的艱難說出。
唯有葬入皇陵,以最高禮儀對待,才可安撫微生一族,不至於寒了將士們的心。
朝野上下,無一人反對。
皇帝親自看著下葬,在皇陵待了數日才離開,離開後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整理將軍遺物時在角落發現了沒寫完的東西,侍女恭敬地端著呈給微生鬆,他接過來看,眼眶又紅了幾分,本來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就憔悴不少的麵容,現在更顯蒼老。
雙手顫抖險些接不住這薄得沒有重量的紙,紙上是當初浮生未寫完的檢討:
孩兒無兄弟亦無姐妹,微生之未來全係在孩兒身上,孩兒深感責任之重大,未嚐想以荒淫度日。
男兒該運籌帷幄揮灑筆墨,馬背立功,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亦對得起父母……
年前結束戰爭,這個百姓過得最安心的一個年。
……
天下一統,皇帝勵精圖治,宵衣旰食,打造出一個盛世。
至此百姓安居樂業,無人再敢殺虐奴隸,賦稅一降再降,都道陛下是個勤政為民的好君王,傳頌稱讚的歌謠數不勝數。
永樂二十年,山陵崩,鍾聲傳出,萬民伏地。
皇帝膝下無子,享年四十,諡號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