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平兩端(1 / 1)

明珠到張宅的第四年,祖母走了,走在一個溫暖如春的冬日午後,像往常無數個日子那樣。

那天祖母也靜靜的躺在那把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腳下是取暖器,眼睛輕閉,宛如睡著了一般。

竹籃裏還放著繡了一半的雙麵繡,那是祖母答應等她長大要教她繡的,陽光打在祖母臉上,鍍了一層金邊,這樣的祖母看起來安詳而平和。

大橘繞著祖母的腿一下又一下的蹭著,嘴裏發出似疾風呼嘯過山洞的哀嚎,祖父告訴明珠,祖母以後可能沒辦法再教她刺繡了,明珠望著祖父哀傷的眸子

“沒關係,祖母隻是太累了,她需要休息”。

祖母的葬禮上,明珠見到了快一年沒見的父母。

明珠記得上次見他們還是祖母的生日,再見卻已是祖母的葬禮了,明明隻要再過一個月祖母就65歲了,但是她卻永遠到不了65歲了。

明珠看著張寧兮哭得極盡悲慟,她整個人也憔悴了不少,但是她在看到明珠那一刻,眼神裏卻滿是怨毒,她幾步上前不由分說鉚足了勁給了明珠兩巴掌

“都怪你,你這個不祥的害人精,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沒生下你”

印象裏,這是自己那位端莊賢淑的母親第一次在大眾麵前如此失態。

明珠感覺耳朵嗡嗡的,臉像被冬日最凜冽的寒風抽過,刺得生疼,明珠瞬間紅了眼眶,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因為媽媽說祖母是因為自己才去世的。

張老爺子第一時間上前拉開了張寧兮,將明珠護在懷裏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你怪明珠做什麼”

“爸,怎麼不怪她,我當初就不同意你跟媽把她帶在身邊,這才幾年,媽就……”

說不下去了,張寧兮又捂著嘴小聲嗚咽起來

“寧寧,做人不能如此不講理,你媽她……隻是命數盡了”

“爸,等媽這邊結束我就把這害人精送走,這次不管說什麼我都要把她送走”

“寧寧,明珠她也是你的女兒啊,她……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呀”

祖父的聲音像大漠裏的落日蒼涼而寂寥

就在明珠胡思亂想時,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明珠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於是洗了把臉,換上衣服照常出去晨跑,經過客廳時,明珠看到關朔身上的毛毯掉在地上,於是又走過去重新幫他蓋好。

明珠有個習慣,每天早上跑一小時,然後收拾去學校上課,本來婚假還剩1天,但是明珠不想休了,她打算等下跑完步就去上課。

明珠從別墅出來時便遇見了她最不想遇見的人,蘇禹安在看到明珠的時候立馬笑著上前,笑容一如既往和煦溫暖,像春日的暖陽,

“嗨,圓寶,這麼巧”

圓寶是蘇禹安給明珠取得愛稱,他們剛在一起時蘇禹安說明珠就是寶珠,寶珠是圓溜溜的,圓也意味著他們的愛情將會圓圓滿滿,而明珠也會是他一生的寶貝,所以要叫她圓寶,蘇禹安還說以後這個稱呼隻能獨屬於自己,現在聽來卻極為諷刺。

明珠不想理他,自顧自的繼續跑步,蘇禹安也不氣餒,跟在明珠身邊,時不時跟她說兩句,明珠都充耳不聞,突然,蘇禹安一把拉住明珠,站定,一副受傷的表情看著明珠,

“圓寶,可以不要這樣嗎?”

明珠一把甩開蘇禹安的手,“蘇先生,還請不要跟我這個不祥的女人走的太近,免得連累你的家人。”

“圓寶”

“不要這樣叫我,我有名字,我叫明珠”

“圓……明珠,對不起,我……”

“蘇禹安,你不必說對不起,我也不會原諒你,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一點關係了,你已娶妻,我也嫁人,咱們的關係不適合再單獨見麵,還有,你以後在哪兒跑步我管不著,但請不要再守在我家門口,我怕我老公會誤會。”

說完便不再理蘇禹安,轉身往回跑,盡管已經是事實,但蘇禹安還是被“老公”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望著明珠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圓寶,嫁給他你真的幸福嗎”

明珠腳步微亂,但還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深深的絕望壓得蘇禹安難以呼吸,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入無盡的深淵,拚命伸手求救,身邊卻空無一物。

當初因為爺爺生命垂危,想親眼看著他成家,而母親因為知道明珠身上的那些傳聞,執意不允許他娶明珠,偏執到以死相逼,他隻好放棄最愛的人,聽從母親的安排

然而他每時每刻不在後悔,直到聽聞明珠結婚的消息,他知道他好像要永遠失去她了。

此刻他無比懊惱自己的懦弱,如果自己當初再堅持一下,如果自己當初再多點時間說服母親和家裏人,甚至於如果當初脫離這個家族呢,蘇禹安自嘲的搖搖頭,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無法脫離家族,更沒辦法辜負從小到大對他給予厚望的父母,在情感的天平上,愛情終究還是輸給了親情,也許明珠說得對,不打擾才是最好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