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物體之間發生接觸後,相互之間會發生物質的轉移,一物體會從另一物體上帶走一些物質,也會將自身的一些物質遺留在另一物體上。

這種轉移,可以證明發生接觸物體的相互關係,從而也就是微量物證學的基礎原理了。

類似的案例有,爆炸案中,犯罪嫌疑人身上或住處的炸藥殘留物,是否與爆炸現場一致。

還有綁架案裏,家屬收到的勒索信,上麵的紙張、糨糊、膠水,是否與犯罪嫌疑人家中的一致。

這些微量物證,警方可以通過比對它們的組成成分和配比作出判斷。

另外,在分屍案裏,警方也可以借助在屍塊上麵檢驗到的微量物證,判斷這是第一現場還是第二現場?

甚至於有的縱火案,警方就是靠提取嫌犯身上的微量物證,從而石錘嫌犯曾去過縱火現場。

眼下,由於蘇銳先前擁有了痕檢高級技能,所以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了對微量物證學的中級認知。

這種認知別看隻是中級,但在刑事技術領域,微量物證學是屬於十分冷門的存在。

精通的專家都很少,更別說這方麵的大牛了!

這就好比文科學霸可以將史、政、地倒背如流,但你要問他二戰中,中途島海戰的航母型號,飛機戰損比?

他還真不一定能答上來,除非他本身剛好是戰史愛好者!

故而,擁有微量物證中級認知的蘇銳,敢當著省廳各位專家的麵,信誓旦旦說有痕跡留下。

“可時間過去這麼久,犯罪嫌疑人就穿過一次,還不知道都漿洗過多少回了,能檢驗到嗎?”

省廳痕檢專家孟偉盡可能委婉的提醒道。

畢竟人不是活在真空當中,隨著閱曆的增長,孟偉的情商也在跟著提高。

他早就不是那個一碰他擅長的領域,立馬就炸刺兒的小孟了。

老孟宛如一個被多任女朋友調教出來的暖男,深諳女友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到底是要買包,還是要發紅包。

此刻,他對蘇銳的婉約提醒,也是在體現他的人情世故。

畢竟,蘇銳戰功赫赫,刑偵業務能力有目共睹,別人在技術上發表觀點,自己肯定不好硬懟!

“孟老,您勘查過分屍現場嗎?特別是廚房分屍。”

蘇銳戴上白手套,拿起清潔工衣服問道。

麵對突如其來的提問,孟偉顯得有些詫異,就像物理推導課上,學霸忽然反問老師數學。

雖說都同屬理科,但不管怎麼樣,都會讓人感到別扭。

隨即,孟偉想了想道:

“我痕檢出身,肯定出過分屍現場啊!單論在廚房分屍的案子,我怕是比兒子看過的動畫片都多!

可這跟微量物證檢驗有聯係嗎?”

“不但有聯係,而且還同理可證。”

蘇銳看著孟偉的滿臉費解,笑著解釋:

“既然孟老熟諳廚房分屍現場,那勢必知道一個特點,那就是隻要做過,殘留在瓷磚地縫的DNA組織是很難清洗幹淨的。

表麵看,這些瓷磚地縫的血水早就被衝洗幹淨了,但深陷在縫隙中的屍塊組織脫落物,就是時隔十多年,也能被痕檢人員勘查出來。”

“你的意思是這衣服上的各種交織纖維,就像是瓷磚縫隙?”

孟偉猛地一點就通,但隨後又歎了歎氣:

“這個原理,我不是沒想過,可檢驗的技術難度很大,而且……而且檢驗的完整度,也得打個問號?

畢竟,這與分屍案有本質的區別,分屍案隻要確認了瓷磚縫隙中的屍塊組織,那就能鎖定DNA!

可衣服上的微量物證提取,要是完整度低,那檢驗到的元素就少,元素一少,壓根就不好圈定嫌犯的生物特征!”

“可以用交替互補的辦法進行檢驗,比如先用物理檢測法對物質外觀和物理特性進行檢驗,大體辨別物質的種類極其異同。

這算是先粗糲的檢驗一遍。”

由於蘇銳擁有痕檢高級技能,對於微量物證學的認識,可謂是高屋建瓴,指導起目測隻有痕檢中級水平的孟偉,就像博士生導師指導博士一樣,一打開話匣子,那就是洪水決堤,滔滔不絕:

“針對嫌犯有高溫環境下作業的特征,我們接下來可以結合顯微分析法和微量化學法,進行進一步檢驗。

比如,針對他衣服上時間過久,結晶、微細物質顆粒過小的特點,可以用透射電子顯微鏡或掃描電子顯微鏡進行檢測。

再有,我們也能針對衣服編織紋路裏殘存的物質,使用微量化學法進行檢驗,比方說做沉澱物反應實驗或結晶實驗。

總之,衣服編織物裏殘留的微量物質,就像廚房分屍過後,瓷磚縫裏殘留的DNA組織,任憑人為如何清洗,歲月如何撫平,都不可能徹底帶走痕跡。

基於這一點,隻要我們把物理檢測法、顯微分析法、微量化學法結合得當,壓根不愁篩不出線索!”

常言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痕檢專家孟偉很快判斷出了蘇銳的可行性,他剛才是成也痕檢,敗也痕檢,在自己的經驗領域待久了。

上來就想到這件隻穿過一次的清潔工作服,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好比是發生在大自然環境下的命案現場。

隨著歲月的蹉跎,啥痕跡都給你抹平了,還能剩多少痕檢價值?

因此,他也就沒往微量物證學方麵多想。

現在一經蘇銳啟發,他當場觸類旁通:

“曾總,我認為小蘇的思路值得一試!

從理化檢測的方麵講,微量物證學確實可以對物質的理化性質、微觀結構以及物質組成成分進行定性和定量分析。

現在回想起來,我師父當年就是在一起交通肇事案中,通過汽車側縫隙中殘留的衣服纖維,鎖定了肇事車輛!”

俗話說老馬識途。

原本曾強光聽蘇銳說,還有些狐疑,如此大的案子,還是限期破案,他可不敢輕易浪費時間。

現在好了,有孟偉這樣的專家大拿認同,他算是心中有了主心骨:

“記得登在扣押筆錄上!”

伴隨著曾強大手一揮,現場痕檢們就像聽到哨聲的運動員,拿物證袋的拿物證袋,取扣押筆錄的取扣押筆錄,現場再次忙活起來。

不過,與臉上洋溢希翼之色的警察們相比,劉二毛則有些如喪考妣。

倒不是他良心發現,還知道心疼師父,主要是他原本想著師父不會落網,自己進了局子,可以多多甩鍋給師父,自己這個便宜徒弟能盡量撇清點責任。

現在好了,指不定自己師父一落網,自己的名字能在口供裏出現十幾次!

次日中午。

蘇銳被窗外雨點般的腳步聲驚著了,隻見他開窗一看,隔壁治安總隊的大院裏,烏泱泱的人頭攢動、警燈閃爍。

隨後,專案組通知開會的電話就打到他這裏。

治安總隊案情分析室。

煙霧繚繞,氣氛肅殺。

“香燭、屍油、煤炭屑,還有紙錢灰!”

曾強用激光筆晃了晃投影幕布:“經過微量物證檢驗,我們除去嫌犯劉懷江修車店環境能接觸到的物質以外,所得到的有效元素就是這些!”

“香燭、紙錢?還有屍油?”

蘇銳想了想,有些興奮的道:

“能具備這種條件的地方,不是醫院太平間就是殯儀館!”

“不!太平間和殯儀館都不會出現煤炭屑。”

孟偉有些經驗老道的深吸一口煙:

“能同時具備這些元素的地方,隻能是火葬場!

而且還是非常簡陋那種私立小火葬場,因為隻有這種不知道轉過幾手的破爛火葬場,他們的焚屍爐還在燒煤!”

“老孟說的在理,檢驗報告出來時,我根據多年的摸排經驗,也是覺得私立火葬場應該列為重點排查對象!”

曾強本著先民主再集中的會議原則,看著討論的差不多了,果斷定下調子:

“就拿前不久我們治安總隊打黑除惡總結的經驗來說吧!

不少黑惡勢力都喜歡豢養一些具備反偵察意識的狗頭軍師,這些狗頭軍師給黑惡勢力擦屁股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屍源!

隻要屍源找不到,那警方就會列為失蹤人口案,動用的警力,偵查力度都遠遠比不上命案。

而他們具體處理上,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主打一個就近原則。

比如說幹土方、幹工地的,就喜歡直接埋進工地水泥樁裏,用水泥澆築,這樣封存的屍體,壓根就散不出一點屍臭味。

也有搞黑煤窯的,直接扔礦洞。

還有的更絕,幹脆開個小型火葬場,日常毀屍滅跡更方便!

所以,從這夥人販子的專業水平來看,他們搞一個小型火葬場,完全有這種可能!

說到這裏,曾強頓了頓,自顧自的摸起桌上一包紅燦燦的華子,極有大將風範的裝在精致的過濾嘴上,點燃!

熟悉曾強的人都知道,這是這位戰功赫赫的總隊長,要下部署命令了。

“現在!我宣布本次打拐專案排查,做如下部署!”

刷!

會議列席人員瞬間全數站起,身姿挺拔!

隻見曾強兩指夾著長長的過濾嘴,環視眾人,聲威赫赫:

“一支隊查找市內所有私立火葬場資料,注意所有登記在冊的人員名單,郊區的火葬場也別放過!”

“二支隊負責拉網式排場,別開警燈,用民用偽裝車。”

“至於小蘇嘛!你們刑偵的三大隊,就負責郊區的火葬場吧!

那裏一共也沒幾個火葬場,擔子輕些!”

命令落下,眾人紛紛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