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可真有辦法!"布倫特衷心讚賞地說。"你可以永遠指望她處事得當,不讓你在眾人麵感到難堪。”“對,但是今晚我們回家時,她很可能要當著父親和姑娘們的麵讓我們丟臉呢,”斯圖爾特悶悶不樂地說。"聽我說,布倫特。我看這意味著咱們不能到歐洲去了。你記得媽媽說過,要是咱們再被學校開除,便休想參加大旅遊了。”“這個嘛,咱們不管它,見鬼去嘛!是不是?歐洲有什麼好玩的?我敢打賭,那些外國人拿不出一樣在咱們佐治亞還沒有的東西來。我敢打賭,他們的馬不如咱們的跑得快,他們的姑娘不如咱們的漂亮,並且我十分清楚,他們的哪一種威士忌都不能跟咱爸的酒相比。”“但艾希禮-威爾克斯說過,他們那裏有非常豐富的自然風景和音樂。艾希禮喜歡歐洲。他經常談起歐洲。”“唔,你該知道威爾克家的是些什麼樣的人。他們對音樂、書籍和風景都喜愛得出奇。媽媽說那是因為他們的祖母是弗吉尼亞人。她說弗吉尼亞人是十分重視這類東西的。”“讓他們重視去吧。我隻要有好馬匹,有好酒喝,有好的姑娘追求,還有個壞姑娘開玩笑,就任憑別人賞玩他們的歐洲好了。……咱們幹嗎要惋惜什麼大旅遊呢?就算我們如今是在歐洲,可戰爭發生了怎麼辦?要回家也來不及呀。我寧願去打仗也不想到歐洲去。”“我也是這樣,隨時都可以。……喏,布倫特,我想起可以到哪兒去吃晚飯了。咱們騎馬越過沼澤地,到艾布爾-溫德那裏去,告訴他我們四人又都回到了家裏,準備去參加操練。”“這個主意好!"布倫特興奮得叫起來。"而且咱們能聽聽軍營裏所有的消息,弄清楚他們最後決定采用哪種顏色做製服。”“要是采用法國步兵服呢,那我再去參軍就活該了。穿上那種口袋似的紅褲,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娘兒們了。我看那跟女人穿的紅法蘭絨襯褲一模一樣。”“您少爺們想到溫德先生家去嗎?”吉姆斯問。"要是您想去,您就吃不上好晚飯了。他們的廚死啦,還沒找到新的呢。他們隨便找了個女人在做吃的,那些黑小告訴我她做得再糟不過了。”“他們幹嗎不買個新廚呀!我的上帝!”“這幫下流坯窮白人,還買得起黑人?他們家曆來最多也隻有四個。"吉姆斯的口氣充滿色然的蔑視。他自己的社會地位是堅牢的,因為塔爾頓家擁有上百個黑奴,而且像所有大農場的奴隸那樣,他瞧不起那些隻有少數幾個奴隸的小農場主。
“你說這話,看我剝你的皮!"斯圖爾特厲聲喊道:“你怎麼能叫艾布爾-溫德'窮白人'呢。他雖然窮,可並不是什麼下流坯。任何人,無論黑人白人,誰要是瞧不其他,我可決不答應。全縣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要不軍營裏怎麼會推舉他當尉官呢?
“俺可弄不懂這個道理,”吉姆不顧主人的斥責硬是頂嘴回答說。"俺看他們的軍官全是從有錢人裏邊挑的,誰也不會挑肮髒的下流貨。”“他不是下流貨呀!你是要拿他跟真正的白人下流坯像斯萊特裏那種人相比嗎?艾布爾隻不過沒有錢罷了。他不是大農場主,但畢竟是個小農場主。既然那些新入伍的小夥認為可以選舉他當尉官,那麼哪個黑小也不能肆意講他的壞話。營裏自有公論嘛。"騎兵營是三個月前佐治亞州脫離聯邦那天成立起來的,從那以後那些入伍的新兵便一直在盼望打仗。至今這個組織還沒有命名,盡管已經有了種種方案。對於這個問題,正像對於軍服的顏色和式樣什麼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張,並且都不願意放棄。什麼"克萊頓野貓"啦,"暴躁人"啦,"北佐治亞輕騎兵"啦,"義勇軍","內地步槍兵"啦(盡管這個營將是用手槍、軍刀和單刃獵刀而不是用步槍來裝備"克萊頓灰衣人"啦,"血與怒吼者"啦,"莽漢和應聲出擊者"啦,所有這些名稱都不乏附和者。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大家都稱呼這個組織為"營",而且,不管最終采用的名稱多麼響亮,他們始終用的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營"字。
軍官由大家選舉,因為全縣除了參加過墨西哥戰爭和塞米諾爾戰爭的少數幾個老兵外,誰也沒有軍事經驗;而且,如果大家並不喜歡和不信任他,要讓一個老兵當頭領也隻會引起全營的蔑視。大家全都喜歡塔爾頓家四個小夥和方丹家三兄弟,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都不願意選舉他們,因為塔爾頓家的人太容易喝醉酒和喜歡玩樂,鉭方丹兄弟又非常性急和暴躁。結果艾希禮-威爾克斯被選做隊長了,因為是他是縣裏最出色的騎手,而且頭腦冷靜,大夥相信他還能維持某種表麵的秩序。雷弗德-卡爾弗特是人人都喜愛的,被任命為上尉,而艾布爾-溫德,那個沼澤地捕獵手的兒(他本人是小農),則被選做尉了。
艾布爾是個精明沉著的大個兒,不識字,心地和善,比別的小夥年齡大些,在婦女麵前也表現得較有禮貌。"營"裏很少有驕下媚上的現象。他們的父親和祖父大多是以小農致富的,不會有那種勢利眼。而且艾布爾是"營"裏最好的射擊手,一杆真正的"神槍",他能夠在75碼外瞄準一隻鬆鼠的眼睛,也熟悉野外生活,會在雨地裏生火,會捕捉野獸,會尋找水源。"營"裏很尊重有本事的人,而且由於大夥喜歡他,所以讓他當了軍官。他嚴肅對待這種榮譽,不驕傲自大,好像這不過是他的本份。可是那些農場主太太們和他們的農奴們卻不能寬恕他並非生來就是上等人這一事實,盡管她們都做到了。
開始,這個"營"隻從農場主的弟招募營丁,因而可以說是個上層的組織;他們每人自備馬匹、武器、裝備、製服和隨身仆人。但是有錢的農場主在克萊頓這個新辟的縣畢竟很少,同時為了建立一支充實的武裝力量,便必須從小農戶和森林地帶的獵戶、沼澤地捕獸者、山地居民,有時甚至窮白人(隻要他們在本階級的一般水平之上)的弟招募更多的新兵。
後一部分青年人也和他們的富裕鄰居一樣,渴望著戰爭一爆發便去找北方佬,但金錢這個微妙的問題卻隨之產生了。
小農很少有人是有馬的。他們是使用騾耕作,也沒有富餘的,最多不過四頭騾。這些騾即使營裏同意接受,也不能從田裏拉到戰場呀,何況營裏還口口聲聲說不要呢。至於那些窮白人,他們隻要有一頭騾便自以為滿不錯了。邊遠林區的人和沼澤地帶的居民既無馬也沒有騾。他們完全靠林地裏的出產和沼澤的獵物過活,做生意也是以物換物,一年看不見五元現金,要自備馬匹、製服是辦不到的。可是這些人身處貧困仍非常驕傲,就像那些擁有財富的農場主一樣;他們決不接受來自富裕鄰居的任何帶施舍意味的東西。在這種局麵下,為了保持大家的感情和把軍營建成一個充實的組織,思嘉的父親,約翰-威爾克斯,巴克-芒羅,吉姆-塔爾頓,休-卡爾弗特,實際除寧格斯-麥金托什以外,全縣每個大農場主,都捐錢把軍營全麵裝麵起來,馬匹和人員也一樣。這件事是由每個農場主同意出錢裝備自己的兒和別的若幹人開始的,但經過適當的安排以後,營裏那些不怎麼富裕的成員也就能夠坦然接受他們的馬匹和製服而不覺得有失體麵了。
營隊每周在瓊斯博羅集合兩次,進行操練和祈禱戰爭早日發生。馬匹還沒有備齊,但那些有馬的人已經在縣府背後的田野裏搞起了他們想象的騎兵演習,攪起滿天灰塵土,扯著嘶的嗓叫喊著,揮舞著從客廳牆上取下來的革命戰爭時代的軍刀。那些還沒有馬匹的人隻好坐布拉德倉庫前麵的鑲邊石上一麵觀看,一麵嚼著煙草閑聊。要不他們就比賽打靶。誰也用不著你去教他打槍。因為大多數南方人生來就是玩槍的,他們終日消磨在打獵的時間把他們全都練成了好射手。
從農場主家裏和沼澤地的棚屋裏,一隊一隊的年輕人攜帶著武器奔向每個集合點。其有初次越過阿勒格尼山脈時還很新的用來打鬆鼠的長杆槍,有佐治亞新開辟時打死過許多印地安人的老式毛瑟槍,有在1812年以及墨西哥和塞米諾爾戰爭服過役的馬上用的手槍,還有決鬥用的鑲銀手槍、短筒袖珍手槍、雙筒獵槍,漂亮的帶有硬木槍托的英製新式來福槍,等等。
結束操練時,常常要在瓊斯博羅一些酒館裏演出最後的一幕。到了傍晚,爭鬥紛紛發生,使得軍官們十分棘手,不得不在北方佬打來之前便忙著處理傷亡事件了。就是在這樣一場鬥毆,斯圖爾特-塔爾頓開槍傷了凱德-卡爾弗特,托尼-方丹打傷了布倫特。那時這對孿生兄弟剛剛被弗吉尼亞大學開除回到家裏,同時營隊成立的時候,他們熱情地參加了。可是槍傷事件發生以後,也就是說兩個月前,他們的母親打發他們去進了州立大學,命令他們留在那裏不要回來。他們痛苦地懷念著操練時那股興奮勁兒,覺得隻要能夠和夥伴們一起騎著馬,嘶喊,射擊,哪怕犧牲上學的機會也值得。
“這樣,咱們就直接過去找艾布爾吧,"布倫特提議說。
“咱們可以穿過奧哈拉先生家的河床和方丹家的草地,很快就能趕到那裏。”“到那裏俺什麼好的也吃不著,隻有吃負鼠和青菜了,"吉姆斯不服氣地說。
“你什麼也別想吃,"斯圖爾特奸笑道。"因為你得回家去,告訴媽媽我們不回去吃晚飯了。”“不,俺不回去!"吉姆斯驚慌地嚷道。"不,俺不回去!
回去給比阿特裏斯小姐打個半死可不是好玩的。首先她會問俺你們怎麼又給開除了?然後又問,俺怎麼今晚沒帶你們回家,好讓她好好揍你們一頓?末了,她還會突然向我撲過來,像鴨撲一隻無花果一般。俺很清楚,她會把這件事通通怪在俺頭上。要是你們帶俺到到溫德先生家去,俺就整夜蹲在外邊林裏,沒準兒巡邏隊會逮住俺的,因為俺寧願給巡邏隊帶走,也不要在太太生氣時落到她的手。"哥兒倆瞧著這個倔強的黑孩,感到又困惑又煩惱。
“這傻小可是做得出來,會叫巡邏隊給帶走。果真這樣,便又媽媽添了個話柄,好嘮叨幾個星期了。我說這些黑小們是最麻煩的。有時我甚至想,那幫廢奴主義者的主意倒不錯呢。”“不過嘛,總不能讓吉姆斯去應付咱們自己不敢應付的場麵吧。看來咱們隻好帶著他。可是,當心,不要臉的黑傻瓜,要是敢在溫德家的黑人麵前擺架,敢誇口說咱們常常吃烤雞和火腿,而他們除了兔和老鼠什麼也吃不上,那我——我就要告訴媽媽去。而且,也不讓你跟我們一起去打仗嘍。”“擺架?俺在那些不值錢的黑小跟前擺架?不,先生們,俺還講點禮貌呢。比阿特裏斯小姐不是像教育你們那樣也教育俺要有禮貌嗎?”“可她在咱們三人身上都沒有做得很好呀,"斯圖爾特說。
“來吧,咱們繼續趕路。”
他使自己的大紅馬向後退幾步,然後用馬刺在它腰上狠狠踢下,叫它跳起來輕易越過籬欄,跨人傑拉爾德-奧哈拉農場那片鬆軟的田地。隨後布倫特的馬跟著跳過,接著是吉姆斯的,他跳時緊緊抓住鞍頭和馬鬃。吉姆斯不喜歡跳籬欄,然而他為了趕上自己的兩位主人,還跳過比這更高的地方。
他們在越來越濃的暮色橫過那些紅土壟溝,跑下山麓向河床走去。這時布倫特向他兄弟喊道:“我說,斯圖!你覺得思嘉本來想留咱們吃晚飯嗎?”“我始終認為她會的,"斯圖爾特高聲答道。"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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