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
另一邊,竹淨幾人一路上到客棧上層,瀟緣很是大氣地丟給小二幾枚沉甸甸的金元寶,直把店家樂開了花。那掌櫃親切道:“我見幾位姑娘風華無雙,是世間難得絕姝。又是眼熟的緊,如此,今夜幾位姑娘的所有開銷都減半,就當是成全這一麵眼緣了。”
“多謝掌櫃了。”瀟緣淺淺一笑,眉眼溫柔。
掌櫃見這紅衣女子第一麵就甚覺親切,他懇切道:“不知姑娘所喚何名,教我第一眼就感到親切無比。莫非是老鄉?”
她們一麵說一麵走,不知不覺就到了頂層。瀟緣這才得空回答:“非也,我並不是本地人。掌櫃恐怕眼緣瞧錯了,我身旁這兩位,才是你實打實的老鄉呢。”
掌櫃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多年開店經驗不難看出,這幾位衣著矜貴,身份一瞧就不低。就算是最普通的那位白衣女子,衣服質地也所見非凡,素白綢緞透亮,在周圍燈光照耀下衣袖搖曳間似是蝴蝶展翅,攜了星星點點的光亮包裹其中,教人心頭敞亮。他饒是再油嘴滑舌,沒皮沒臉,也不敢亂認這幾位貴人當老鄉了。
在那幾位貴人片刻不移的注視下,掌櫃輕手輕腳拭去額角滑下的幾滴冷汗,賠笑道:“不敢、不敢。幾位貴客請進,這幾間房都是連著的,隔音效果也好,不會教旁邊屋子的人聽到半點聲音。當然了,房間檔次都是頂頂好的,幾位盡管放心!”
“既然有了店家的保證,我們自然滿意。”瀟緣始終笑容平和,她率先推開門,一腳邁入門框內。身後江酌月、竹淨二人隨之踏進門檻,最後一人在後鎖上了房門。
“警惕性這麼高?”瀟緣已然落座矮桌前,江酌月走近了瞧,發現這看似平平無奇的擺設竟是檔次不低的黑漆烏木方桌。她遲疑片刻道:“我們出來這麼久,不喊人回去稟報一聲,沒事麼?”
“稟報給誰聽?”瀟緣毫不在意,“你父親大人近日公務繁多,怕是沒時間聽小廝稟報你的一舉一動。至於你母親那邊,我早已讓人通報過了,她知道你今日同我出來遊玩,不會有什麼事的。”
“可是………”江酌月仍是憂慮,瀟緣靜觀片刻,歎息一聲,正要開口安撫,端坐一旁未曾有太多情緒表露的竹淨平淡道:江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焦慮,家母不會太過擔憂。”
“你想起我是誰了?”江酌月驚歎出聲,眼裏難掩驚喜。
“未曾記起。”竹淨坐姿端莊方正,身上有一股天然自成的恬然氣質,令對麵的瀟緣都不免驚訝:“感覺竹淨姑娘好似從未踏入過繁華之地。”
“此話何以談起?”竹淨涼薄眉眼一瞥,那清淩淩的目光將人一瞧,教人忍不住起一身顫栗。
瀟緣抱歉一笑:“隻是感覺。說起來,我也與姑娘有些許眼緣。以前曾見過一名遊醫,也是女子,同樣一身素衣寡淡於世。隻是相遇不久便香消玉殞,得知她遇害的消息也是很久之後了。”說到此處,她眼裏帶了悲切的神色,“可惜一代佳人,就此隕落….連那妙絕的醫術,也未能傳承下來,實在是遺憾一樁。”
“也許你口中的那位醫女,她並不希望別人評價她時帶上世間對女子獨有的悲情色彩,她隻是希望能讓別人記住她的,隻是純粹的醫術。”竹淨仍是神色平淡,語氣泛泛。
“姑娘不覺得她一身醫術平白遺失,很是遺憾麼?”
“遺憾。可這世間,遺憾的事不止一樁,你隻曉得她醫術造詣頗高,卻不知她做人淒苦,生活困難。一名女子,成日行走於深山老林間,邁入無人問津的村落替人醫治,卻不求一絲一毫的回報。你知道什麼?你們達官貴人總是自詣清高,不知窮苦平民百姓的苦,卻要普通人替你們擺平後患。”話已至此,一向不問世事的竹淨此刻語氣含了惱怒,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麵瀟緣呆愣的目光,眼裏依舊無波無瀾,可目光直抵眼底時,卻能發現其中蘊藏的一星半點的瑩光。
“你們懂什麼?”竹淨再次反問。
“………..”長久的沉默。
江酌月也是愣住了,她不知遠方的人間是怎樣的,就如她從前一直待在深矮的院落裏,明明牆很矮,尋常人很輕鬆就能躍過去,可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被身邊人耳提麵命,警告她一次次不許跨越那道圍欄。於是等她長大了,心裏也一直謹循著那道命令,像是生生世世都要將它埋在心底,生根發芽,讓自己一生的思想都囿困其中。
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感到一陣疼痛,這才回了神。又抬眼看向瀟緣,同樣是芳華年紀的少女,這人卻比她成熟的多,懂事的多。她好像一株浮萍,隨風飄蕩,水流向哪她就去哪,不為深宅大院的規矩拘束。真羨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