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啟元年,農曆六月二十七,立秋。
夜深深深深如水,四起的蟬鳴吱喳吱喳,一波一波又一波,不容停歇、不知疲憊的。
許是知道今日立了秋,叫的似是比往日裏更加凶殘,要拚了命把整個夏天叫回來才肯罷休。
彼時,洛城西街邊居民地最邊緣的兩戶人家大門緊閉,一戶窗扉緊掩,應是怕不小心放了秋蚊子進去擾了清夢。
一戶人家裏還開著一扇小小的窗,窗裏一張床,一張桌,一張凳,再沒別的什麼物件了。窗口處有影子一晃一晃慢慢悠悠,這是誰大半夜的不睡覺呢。
床上的餘無虞握著一把蒲扇平躺著一下一下有規律的扇著。
“好熱啊!”餘無虞一邊嘟囔著一邊用手摸了摸汗津津的臉頰和脖頸,然後乘著翻身的姿勢隨意的在褲腳處揩了揩沾滿汗漬的手。
半夜月亮升的更高了,剛好走到這扇小小的窗口裏,不偏不倚掛在正中間,被熱地睡不著的餘無虞定定地盯著這又高又亮的月亮,白中帶著點黃,雖亮卻不刺眼,輕輕柔柔的連帶著燥熱都消減了幾分,就這麼看著看著竟也入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餘無虞聽見了啊嗚……啊嗚……的叫聲,音量不大,每一聲尾音都拉長輕顫,有氣無力的。
還來不及細細琢磨,困意隨著夜色更濃,一覺至天明。
待餘無虞醒來時,早是日上三竿了。
“奶奶~爹爹~你們哪兒去了”餘無虞一邊翻身下床一邊扯著嗓子嚷道。
“魚兒啊,桌上給你留了早飯,趕快趁熱吃了啊,你爹去九裏齋送柴去了,午時才得回來。”門口坐著一個穿著粗布衣裳,圍著黑青粗布圍裙的老太,正拿針在頭發上篦了篦,說著又繼續納手裏的鞋墊,這就是餘奶奶了。
“又是九裏齋。”餘無虞嘀咕了一句。
這九裏齋啊雖說不是洛城頂頂好的酒樓,但是味道也還說的過去,生意也挺紅火的。
聽說它背後的主人可是大善人呢,經常從百姓手裏收柴收菜,隻要品質過關,多與少都沒關係,價錢也比百姓自己拿去賣可觀。
所以餘爹不作工的日子都會去送柴,天長日久的混個臉熟,偶爾還能得個跑腿的活計賺些外快。
餘無虞揭開桌上的蓋子,一股濃濃的紅糖味兒,盤子裏整整齊齊三個棗紅色的饅頭。
“哇,紅糖饅頭,我最喜歡的。”
餘無虞等不及似的拿著饅頭就往嘴裏塞,一個饅頭下肚這才想起來要好好品味,砸吧砸吧嘴又去拿第二個。
“奶奶,你怎麼又在納鞋墊。”
餘無虞走到門口看餘奶奶還在納鞋墊。
“你看屋裏這一堆的鞋墊,得穿到猴年馬月去呀。”順勢指了指屋裏的某個角落。
“誒,你這孩子,多準備些準是沒錯,等我那天去世了……”
“呸呸呸,說什麼呢您,你要是願意你就納吧,我不問就是了。”
不等餘奶奶說完,餘無虞趕忙蹲下打斷她的話。
餘奶奶無奈,笑笑搖頭,繼續忙著手裏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