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朱明之知道重生二字說壞了,暗道人人說眉仙是個有脾氣的,現在看來,這位酷似故人的夏妹妹也是這樣的性情,因而拿話轉圜道:“究竟她是生是死至今也沒個著落,你這重生的話,可不是詛咒了她麼?”
顧眉仙頓時會意,自知失言,畢竟眼前這位淩夏姑娘可是侯爺之女,紅著臉再不開口了。
這一幕被大家夥看在眼裏,反應各不相同,有猜測的比如徐蘊素三姐妹,有茫然的比如一幹丫鬟。徐灝也是不知情的,不過年老成精,隱隱覺得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模樣酷似的兩個人,雖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這邊沐淩夏知道朱明之是看出自己惱了,所以講了這番話,令顧眉仙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她心裏過意不去,忽然衝著顧眉仙幽幽問道:“請問姐姐,那位二妹妹是誰?”
“是族妹。”顧眉仙見她詢問自己,不好不回答,“去維揚多年,至今斷了音訊,有人說在揚子江翻了船。可是她還在這秦淮寫了詩寄給我,我知道她一定還在人間。”
“她小時候是住在燕子塢嗎?”沐淩夏幽幽追問。
“是啊。”顧眉仙非常吃驚,尤其夏姑娘頻頻露出了吳音,聲音發顫的問道:“妹妹可是到過蘇州?曾見過她嗎?”
沐淩夏沒有回答,而是也問道:“姐姐既然是她族姐,可知道還有一位小名叫黛兒的,她人現在哪裏?”
朱明之失笑道:“有趣,那就是眉仙的小名呀。”
突然間沐淩夏流下淚來,大哭道:“黛兒姐姐,咱們五年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所有人都驚呼起來,徐灝的眉毛一跳,預感貌似碰到了一出活生生的狗血劇。其實想想也不奇怪,沐淩夏今年十六歲,五年前才十一歲,雖說這年頭的女孩子普遍早熟,可畢竟是個孩子。
即使成年人分別了三四年,再見麵也會一時不敢相認,不稀奇。
顧眉仙一臉震撼的道:“你,難道你是影憐?”
眼見沐淩夏已經哭成了淚人,朱明之也震驚的道:“你是影憐?”
接下來三個女孩如夢方醒一般,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弄得大家夥全都茫無頭緒了。
徐灝摸著胡子,緩緩說道:“這麼說,淩夏原本姓顧了?怎麼又在沐皙膝下?可惡他竟不跟我提起。”
顧眉仙和朱明之也忙詢問真相,如此沐淩夏哽咽著說了出來。
原來那一年過於早熟的顧影憐愛上了盛先生,而盛先生奉父母之命成了親,族裏打算將顧影憐嫁給旁人,顧影憐自然滿心不願意。
趁著唯一的親叔叔病故,她去奔叔叔的喪去,不料因台風而翻了船。也是命大,適值沐皙乘船返回福建,見水麵上漂浮著幾具死屍,命手下把人打撈上來,結果發現其中的女孩心口還有點溫暖。
沐皙用徐灝的急救術將人救了回來,幾個家人則死了。沐皙詢問顧影憐的家世籍貫,顧影憐不肯說實話,唯恐救命恩人將她送回去,不免終被夫婿家娶了去。
所以顧影憐便撒了謊,說自己是蘇州人,父母已經雙雙故世,此去要投奔遠親。
原本沐皙想派人把她送回老家,誰知後麵船上的家人傳來噩耗,颶風拐了個彎,沐家二小姐不慎落水,船夫等人急忙把人撈上來,人卻已經淹死了。
痛失愛女,沐皙大哭一場,也沒有辦法。顧影憐見恩人沒了親生女兒,救了自己,感恩之餘,發誓情願不回家了,要給恩人做閨女。
傷心欲絕中的沐皙本就是性情不羈之人,見她說的情真意切,當下沒做多想一口允了。
抵達福建,一路上的顧影憐乖巧善良,執意以淩夏的名字侍奉母親徐綠竹,使得徐綠竹從喪女之痛中走了出來。
家人見老爺太太真把她當二小姐似的,此後也漸漸不提前事了。顧影憐也與沐采春相處的很好,很快親如姐妹。
後來顧影憐隨沐皙夫婦回京一次,因想找到顧先生,在京城開了個詩社,到處遊玩的期間,作了些感懷詩詞。
那一次她和姐姐跟著父母進宮,見到了朱明之。當時朱明之沒認出她來,她自己也不敢說破。而那詩詞亦不敢留著,偷偷寄給了顧眉仙,因為怕沐皙夫婦看見了,疑心她不貞,直到今日還隱瞞著。
總之世情就是這麼奇妙,連徐灝都萬沒想到沐皙和綠竹竟然失去了一個女兒,至於巧巧的救了顧影憐,他卻沒什麼感慨,因為這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如果顧影憐不恰好是朱明之的閨蜜,也僅僅是救了個苦命的女孩而已。
如果換做他是沐皙,當時大概也會認作義女,人在極度傷心的時候,任何可以聊以寬慰的人或事,皆會下意識的緊緊抓住不放。
想當然的自我安慰,所謂怕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