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塵埃隨翻動的衣袂飄揚,待一切落定,塵灰重歸於泥土,卻已不在原地。
“主子,過了這臨川山便是續連山了。”趙慕看著近在眼前的山腳小鎮,轉頭對在懸崖之巔打坐的慕昭恭敬道。
慕昭“嗯”了一聲以示自己知曉了,手上動作卻未有一絲停頓,周身氣息徐徐流轉,將慕昭整個人隱隱包圍起來,形成一道隔絕萬物的屏障,僅有天地靈氣環於其中。
趙慕見慕昭氣息明顯平穩下來,便也放心地站在一旁守著。
夏日的樹蔭遮不住烈日灼灼,但慕昭的身邊卻隔絕了炎炎氣浪,隻餘盈盈清風。
趙慕站在他身邊,不必自己動用內力也能感受到涼爽,仿佛待在空調房一般。
此間想法一出,趙慕大腦待機了一瞬,漂亮的眸子多了一抹疑惑。
空調房是何物?
為何她會用這麼奇怪的詞來做比喻?
不過這疑惑並沒有停留太久,她很快將這奇怪的東西驅逐大腦,想不明白的事便不想,她隻需安心守著主子便是。
又或許,下次主子問她在想什麼時,可以問問主子,總歸這確實是她所想,也不算欺瞞。
主子總是問她在想些什麼。
兩人在幽靜森林迷了路,趙慕抱著鞭子蹲在樹上,瞅著對麵不遠處樹幹上的鳥窩,歪著腦袋發呆。
慕昭瞧見她毛茸茸的腦袋歪搭在胳膊上,蹲著的姿勢顯得她小小的一團,讓他不禁想起影五曾經養來做試驗的倉鼠睡著時縮成一團的模樣。
唇角揚起的弧度高了幾分,溫聲道:“阿慕,在想什麼?”
趙慕聞言,本欲從樹上跳下去同慕昭回報,下一刻耳邊風聲一閃,便見慕昭蹲在了她旁邊的樹幹上,甚至學著她的樣子歪著頭。
束起的高馬尾輕掃側臉,恣意而隨性,含笑的桃花眼半藏在臂彎裏,像個小孩兒似的期待地盯著她。
趙慕看得有些怔愣,感覺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
危險的想法一出便被她立刻掐斷,她在心裏搖搖頭,怎麼能用可愛來形容主子?
隨之一同搖去的,還有方才若有若無的異樣感。
趙慕站起身朝慕昭低聲道:“主子,屬……我方才是在想,那鳥窩裏的蛋許是要葬身蛇腹了。”
慕昭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順著趙慕先前望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不遠處樹幹上築著一個精巧的鳥窩,裏麵是幾枚尚未孵化的蛋,而一條通體碧綠的竹葉青正纏繞著枝條悄然靠近。
“雙親均不在,看來是如此,阿慕可要救救它們?”
趙慕本欲說“聽憑主子吩咐”,腦海中卻回想起慕昭曾對她說過的,“你隻道你心中所想,做你想做之事,不必有所顧忌”。
直覺告訴她,慕昭或許並不想聽到那樣的回答。
於是話至嘴邊轉了一圈,她搖了搖頭,道:“弱肉強食罷了,無關之事,我並不願幹預。”
慕昭微挑眉梢,並不意外趙慕的回答,同時又欣喜趙慕對他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趙慕本就是影衛,雖失去了那段記憶,但下意識的對周身發生之事的麻木反應是變不了的。
負責趙慕那一批影衛訓練的教習曾評價過,“十四很適合做影衛。所有訓練,她都可以毫不動容地完成,哪怕是要殺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然,這種麻木不是先天的,而是十年來經曆的背叛與廝殺所迫,故,一旦她有了所要守護之人,便會為護之而拚盡全力。這樣的人,天生便是影衛的好料子。”
“影衛職責,便在於守護。”
慕昭心疼趙慕的經曆,卻不會去改變趙慕這種麻木。
在這個風雲詭譎的時代,麻木冷漠,未嚐不好。
慕昭淡淡笑道:“所言也是,蛇也不過是為果腹罷了。”
慕昭的肯定,讓趙慕有些意外,卻又似乎不那麼意外。
在她按心中所想道出回答時,她腦海中莫名浮現一幅血腥的畫麵。
那是酷熱難耐的午後,青磚黛瓦,高牆大院,四周是數十具被一劍封喉的屍體,男女老少皆有,渾身是血的男人以劍抵地,支撐著殘破的身軀站於其中,滿眼猩紅地瞪著她。而她卻隻冷眼看著這一幕,抬手便一劍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與此同時,耳畔響起刺耳的怒哄,罵她冷血無情,沒有同情心,毫無人性,簡直不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