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楚安娶親這一事件,被人們看做是村寨地區近現代發展史上的一次分水嶺。
鍾楚安要娶王月新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寨地區傳開了,然而許多人並不知道王月新是何許人也,但隻在聽說鍾楚安要娶的人叫王月新之後,他們之前那顆懸著的心便都放了下來,這突如其來的如釋重負,讓他們都莫名的感到了一陣喜悅,像是鍾楚安娶親這件事跟他們每個人都有關係一樣。
同樣如釋重負的還有鍾楚安自己,田婆在離開源衝村寨後,便在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鍾楚安。起初田婆在去源衝村寨的路上,獨自一人在家的他心跳就十分的快,感覺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不斷算著時間,期望田婆能趕快回來,而越是這樣他便越覺得時間過的越慢,好不容易真的等到田婆回來了,並給他帶來了期望中的好消息時,他還表現的十分地不可置信。
“您···您說的都是真的嗎?”
“真的!這種事我能隨便跟你說嗎?”
聽到田婆的這般回複,鍾楚安再也站不穩的坐到了地上,就在田婆擔心他有什麼事時,他又猛地一個起身說道,
“那!那!那!我該!該!該怎麼辦好。”
田婆捂著嘴笑著回道,“看把你嚇的,有什麼好緊張的,這事還得慢慢來,我先得去找先生問問日子測測吉凶,等日子定下來了,才能把對方娶過門,現在你什麼都不用做,先把心情擺正了,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到處跑了,有什麼事情,你就讓旭光代你去辦就好,等到了娶親的日子,你再風風光光的出門。”
鍾楚安腦子依舊是愣的,還沒從剛才的事情中反應過來,田婆見狀問道,
“剛剛我說的話,你都聽清啦?”
“聽清了,聽清了。那我就不用做點什麼嗎?”
“按照以前的老禮來說,正式結婚前你是得上門送禮,雙方父母得先見個麵的,但現在是特殊時候,也講究不得這麼多了。”
見鍾楚安還傻傻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田婆便笑著說了句“傻孩子!”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田婆就出門去請先生了。
而她口中所說的先生,是石鍾村寨人,他跟陳喻潔的父親一樣也是村寨地區有名的先生,隻是陳喻潔的父親擅長為他人做法驅邪,被人們稱作陳道長,而他則擅長算命占卜,測人吉凶,人們則稱他作陳半仙。
具有限的傳言稱,陳半仙在還沒成為半仙前,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在一次他在去水池取水的過程中,不知怎麼的就摔到了池子裏,等人們發現他時,他已經沒了知覺,就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卻不知怎麼地又活了過來,從那以後,他就性情大變,也不再下地幹活,時不時的嘴裏還會說些其他人聽不懂的話來,當時他的父母和其他人都認為他瘋了,卻在一次村寨地區出現大旱時,他竟準確的預知了下雨的時間和收雨的時間,人們在大感震撼的同時,都覺的他是開悟得道了,於是後麵慢慢地就有人開始嚐試詢問起他一些事情來,並都得到了準確的驗證,也就是從那時起他被人稱為陳半仙。
後來文革時期,他同陳喻潔的父親一樣,成了人們批鬥的對象之一,說他們是封建思想的餘孽,是革命進程的絆腳石,是蠱惑人心的牛鬼蛇神。好在他們所犯的錯誤,並不是當時主流的錯誤,加之當時村寨地區的人民還是對這類非自然力量心存敬畏的。於是在將他們拿出來批鬥過幾回之後就沒再理會他們了,隻是告誡他們要好好反思自己的錯誤思想,爭取盡快從舊有思想的枷鎖中脫離出來,成為新時代當家做主的新人民,之後人們便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批鬥田啟銘一家人身上了。
來到石鍾村寨,田婆並沒有急著去找陳半仙,而是先去找了陳喻潔,自從鍾楚安相親以來,陳喻潔就很少再跟鍾楚安有私事上的往來,有且隻有停留在推廣經濟作物的耕種上。現今在鍾漢溪的推動下,鍾楚安他們村寨前的那片峽穀地,正式被劃分為村寨地區裏經濟作物推廣的實驗耕種地,負責這一項目的自然是鍾楚安,可實質上卻是由陳喻潔在管理,在鍾楚安忙著相親的這段時間裏,陳喻潔卻忙著跟鍾漢溪在對接峽穀地裏的工作,現在也就隻等上頭所批複的資金到位就可以開始種植了,而陳喻潔這次選擇種植的經濟作物卻不是西瓜,而是甘蔗!這也是他們幾人商討後得出的結果,因為相比於西瓜,甘蔗在南方常被用作榨糖的作物,經濟屬性顯著,並且技術也相對成熟,最後是他們當地也適合大麵積的種植甘蔗。
田婆正好是在去往陳喻潔家的路上遇見了她,見陳喻潔正準備出門,田婆便叫住了她說。
“喻潔出門哪?”
陳喻潔驚訝的看著田婆說道,“姨!您怎麼在這?您不是····”
“忙呢!楚安的事情有著落了。”
“是源衝村寨的姑娘吧!都傳開了,叫王····”
“王月新。”
“對對!您見過麵啦?”
“見過。”田婆笑著回道。
“如何!”
“挺好一姑娘家,楚安自己選的,我就負責跑跑腿。”
“啊!是這樣,那挺好····”
“你也不小了,等楚安的事情辦妥了,姨也給你找個好人家。”
聽田婆這麼一說,陳喻潔瞬間就覺得後背一緊,她是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就出個門的時間,竟然會撞見這種事。
“嘿嘿!姨,我的事還不急,不還有旭光嗎,他的事也還要您操心呢。”陳喻潔略顯無奈的回了句。
“都是自家孩子,你就不要太見外了,姨是真為你擔心。”
“我父母走的早,一個人慣了,現在好不容易有點事情做,就先讓我做著吧,結婚生子這事,多少還是得看緣分的。”陳喻潔笑著回答道。
“在理,在理,可是村寨地區,你也是知道的,女孩子到了你這個年齡是該打算的了。”
陳喻潔盡量把笑容提到最大,好掩蓋此刻她麵對田婆的尷尬,要換作其他人她直接懶的理會,扭頭便走,但對方是田婆,在熟人麵前她也不好拉別人的麵子。
“好的姨!這事我會慎重考慮,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您看我先去忙!”
“好的好的,你先去忙,姨沒別的意思,就是關心你一下,記住你和楚安、旭光一樣,都是姨的好孩子。”
“嗯嗯!”陳喻潔點點頭,沒有回話的就匆忙地離開了現場,田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裏卻暗暗發怵。她自己確實是把陳喻潔當自己的孩子看了,像陳喻潔這樣的,自小父母就不在,獨自一人長大的女孩,在村寨地區並不少見,但陳喻潔與她人不同的地方在於,她隻獨身一人,身邊連個血親都沒有,像她這樣的大多都是孤獨一人到老的命運。田婆想到這,多少有點可憐她的意思在裏頭,所以凡事她能想到的都會關聯上陳喻潔,就好比是這次鍾楚安娶親一樣,田婆在幫鍾楚安處理完他的事情後,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陳喻潔,隻是她不能直接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陳喻潔,她所能做的就是把她認為對的,以一個過來人身份和經驗告訴她,但顯然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的陳喻潔,並沒有感知到這份來自田婆的善意。
在村寨地區人們凡有紅白事,大多都喜歡找人算一下吉凶,也正因這樣,陳半仙之後的生活並沒有人們想的那麼淒慘,而對於此類封建迷信,村寨地區也多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一個有趣的現象便產生了,當人們一邊呼喊著要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相信現實,反對虛無的同時,一邊卻不停的去找陳半仙測吉凶,這其中也包括當時的一些所謂的堅持革命的人,在他們準備舉行某一項針對其他人“反革命”的活動時,也都會去找陳半仙測下吉凶。
陳半仙為人測吉凶從來都不收錢,上門求他辦事的人也都自覺會帶點吃的用的送他,如此陳半仙就如同是那些被人供奉在神龕裏的神像,麵前擺滿了人們朝拜的貢品。在人們的精神世界中,但凡跟“神”沾點關係的,都早已是脫離凡俗,不為生活所迫的,而之所以還要向神奉上貢品,也僅僅是為表達他們內心的敬意,以求安慰罷了。
田婆這次上門帶的是雞蛋,這是她所能拿的出手的最好東西了。在此之前她是從未到訪過這位陳半仙家裏的,也未曾見過他的樣子,當她站到陳半仙家門口時,她內心裏多少還是有點緊張的。她在半仙家的門口前停了下來,不停地在心裏想著什麼,似乎她麵前的這扇門有著什麼神奇的魔法,令她內心無法平靜,直至好一會後,在她自己一番心理建設的作用下,田婆才敢開始用手拍打起陳半仙的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