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韓露說:“簡單地說,這種孩子對語言的反應能力比較差,在他的耳朵聽見一個詞,和他的大腦反映出這個詞的意思之間,花的時間比一般的人長。比如說當聽見‘紅花’這個詞,一般的人馬上就會想到一朵紅色的花朵。而患有‘聽覺處理障礙’的孩子呢,他先要去想‘紅’是一種什麼顏色,再琢磨‘花’是什麼樣的植物。所以當人們滔滔不絕地講話時,他的大腦就來不及去處理接收到的信息……”

“這些語言對他來講就變成了一片噪音。”裴東平說。

“正是。”韓露停了停,又接著說,“所以我明白大夫的意思,凱爾的情況確實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多長?我也講不好,總得等到他兩三歲吧。你們知道,在沒有確診以前,大夫本來是不應當把這樣那樣的可能性都告訴家長的,因為美國由誤診引起的官司很多。不過既然亞寧問到了我這兒,我就把我的一些想法擺一擺,也好讓你們心裏有個底兒。”

夫妻倆一起說道:“謝謝你了,韓露!”“真讓你費心了!”

話講到這一步,按說就應該收線了。楚亞寧好像突然想到了 什麼,說:“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韓露輕輕地噓了一口氣,說:“這就是我沒法兒跟你說的了,亞寧。目前對這兩種病的研究,我是說,自閉症和聽覺處理障礙,都還處於探索階段,無論是它們的起因、症狀或治療。醫學界甚至還不能確定,它們到底應該被劃分在心理學還是腦神經學。不過自從那篇報道發表之後,至少在加州,我知道有的研究人員正在申請相關的科研基金,有的人也確實已經拿到了錢。你們目前要做的,當然還是教他說話,並且創造條件,讓他盡可能多地和其他孩子接觸。”

夫妻倆又謝過韓露。放下電話,楚亞寧的眼淚就跟滾珠似的往下掉。

現在,韓露走了。楚亞寧捫心自問,又責怪自已太大意,太自私,一門心思隻想著兒子,竟沒有好好地跟韓露說說話。便想,現代化的通訊技術確實是太方便了。假如自己當時不是打電話,而是親自去韓露那裏走一趟呢,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或者至少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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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晉川有些迷惑了。他越是想回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便越加懷疑自己當時是否在做夢。他記得明明聽見了門鈴聲,明明看見韓露從外麵走進來,他倆還一起上了樓,一起進了臥室。但一覺醒來,空蕩蕩的宅子裏麵卻還是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頭天晚上的纏綿與溫情已然煙消雲散,蹤影全無,不留一絲痕跡。

這些天來,李晉川常常發現白己長時間地佇立在樓梯的最下端,無意識地撫摸著左邊的扶手。那本來是他記憶中最清晰的一個片斷,他相信他確確實實是把韓露的風衣搭在那隻扶手上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細節也仿佛變得越來越不真實。

終於,李晉川又一次地說服了自己不再沉湎幹過去。人世間哪有過不去的溝坎?就算是天塌下來,地球也得照常運轉,生活中的一切也得照常進行不是?李晉川一下子記起了多少年前的一件趣事。說有一家晚報向讀者征文,題目就叫《如果沒有你……》。其實征集的也並非隻限於文,格言、俗話、豪言壯語、座右銘等等,統統算數。最後獲一等獎的是:“如果沒有你,地球照樣轉。”這本是一句最普通不過的話,但在這場征文中卻顯出了別樣的貼切,別樣的酷。李晉川當時就捶胸頓足,心說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句話呢?後來方知,晚報的編輯是先有了這句話,然後才構思出征文比賽的。

李晉川又打算去黎梅梅家了。這一次,他準備以誠相見,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心思和盤托出,不再油腔滑調,不再兜圈子,不再欲擒故縱,不再瞎謅一些不靠譜兒的陳詞濫調。這種對於李晉川來說很新穎的想法令他人受鼓舞,異常興奮,好些天來灰蒙蒙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李晉川沒有事先打電話,有的事情在電話上是講不清楚的,何況上次踢翻了人家的桌椅,誰知道黎梅梅是不是到現在還恨得牙癢癢的?

星期大下午,李晉川算準了黎梅梅一準兒在家。他將“寶馬”在馬路邊泊好,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台階,伸手便在門鈴上連摁了幾下,“嘟——嘟——嘟——”,等了幾秒鍾,又開始“咚咚咚”地擂門。過了半晌,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現出黎梅梅半張紅撲撲的臉頰和未經梳理的頭發。

黎梅梅一看是李晉川,頓時麵現溫色,兀自一聲不吭。李晉川隻得先賠了一個笑臉:“下著雨呢,就讓我跟這兒淋著?”其實門廊的上方是有簷的。

黎梅梅想了想,很無可奈何地把門縫稍稍開大了一點,李晉川就勢便側身擠了進去。

黎梅梅身著真絲睡裙,外麵套一件中式貼身小夾襖,也是真絲麵兒的,腳下跋拉著雙毛茸茸的暖鞋。黎梅梅也不讓座,也不看茶,隻將雙臂交叉著抱在胸前。

李晉川已經來過不止一次了,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仍假裝新奇地拿了眼睛上下左右地瞄,一邊頻頻點頭讚許道:“還是你這兒好,溫馨,有家的感覺。不像我那處空宅,徒有其表……”

黎梅梅打斷道:“你上次在這兒,罵也罵了,砸也砸了,今天又是想起了要唱哪一出啊?虧你還有臉來! ”

李晉川是準備好了挨罵的,便也不急不惱:“這不,今兒就是專程賠不是來了。上回的事,都怨我不知深淺,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望您宰相肚裏能撐船,饒過我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