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3)

黎梅梅往旁邊讓了讓,繼續說道:“因為那些太太中的不少人都有和大太太相仿的遭遇。到後來,竟至發展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社區運動。太太們一邊組織救援大太太,一邊往華文報紙上寫文章,還在劇社裏排演《鍘美案》呢……”

林沁正好經過,也沒聽明白上下文,就說:“聊什麼呢,這麼熱鬧?就隻聽見一片聲兒的‘太太太太’。講講清楚了,都是誰跟誰的太太。”

黎梅梅也不理會她,又說:“後來那大太太還是給判了個無期,因為她殺了一個嬰兒。但是那幫太太們也真有本事,愣是鬧得那位負心的丈夫生意做不下去,隻好關門大吉。結果到頭來,雞飛蛋打,人財兩空。”

其實這些葉小坷都知道,但今天聽黎梅梅這麼一說,也不由得有所聯想。兩個案子就其案情而言雖然大相徑庭,卻仿佛有著某種似是而非的聯係。正想著,話題已經轉到了何達富案。就聽見有人說:“不管怎麼說,那丁玉嫻畢竟根基太淺,才來了三年,平時又少言寡語,沒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能接觸到的都是何達富的朋友。”

林沁接口道:“何老伯就不同了,三十多年,任什麼樣的地皮子也早就踩熟了。聽他們商會裏的人講,他是七十年代從舊金山過來的,沒有身份,就躲在越南街打黑工。那時的越南街,不過十來間門麵。因為東家幾天西家幾天地避著移民局,何老伯兒乎把越南街上的每一家店鋪廠子都做了個遍。一開始到處被欺負,人太老實嘛。到後來做長久了,不但沒人欺,偶爾受了生人的擠對,還有朋友們幫襯著他。要說這人吧,都是有一點惻隱之心的,但凡遇到混得比自己還慘的,都願意居高臨下地施舍一點譬如關心啊,同情啊,幫忙打打抱不平啊。等到你有朝一日出息了,反倒沒人理會了。”

黎梅梅說:“打住,打住。這話說誰呢?看看你現在有多出息,這麼一屋子的人上趕著巴結還嫌不夠,還說沒人理你?”林沁掉轉頭來衝著黎梅梅擺好了架勢,推出一隻秀秀氣氣的小拳頭,佯怒道:“大膽妖女,你竟敢恁地消遣我?”

眾人都知道林沁剛從圖書館的中文部借出幾本金庸小說,這幾天正看得如醉如癡,便連連搖頭笑道:“不像不像。造型還算優美,隻是太過於斯文了。”連喬蕎也忍不住咧開了嘴。

因為喬蕎有了興致,葉小坷便又陪著。喬蕎會不少香港流行的曲子,也會講那裏的廣東方言,跟著卡啦OK—唱,還真挺像那麼回事兒。

葉小坷和喬蕎回到家裏已經快十一點。母女倆洗漱完畢,道過晚安,便各回各的房間睡下。

睡夢中,葉小坷恍然覺得有一陣狂風平地而起,直吹得山搖地動,飛沙走石,她自己也搖搖晃晃地站立不住。又仿佛聽見遠處隱隱傳來喬蕎的呼喚:“媽媽,媽媽——”

葉小坷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卻是喬蕎在推她。喬蕎臉色煞白,神情惶恐,眼眶中滿蘊熱淚。見葉小坷醒來,也不說話,隻哆哆嗦嗦地指著門外。

葉小何一下子睡意全無,翻身下床,連睡袍也顧不得披,光著腳丫子就衝了出去。她擰亮走廊裏的燈,覺出那風是從喬蕎的房間裏吹過來的,心下便有些詫異。她記得睡覺以前開了空調,所有的窗戶都應該是關嚴了的。

喬蕎的房間一片漆黑,葉小坷按下開關,眼前的情景令她大吃一驚。但見床上地上桌上,哪兒哪兒都是玻璃碴兒。一格窗玻璃已經完全碎掉,隻剩下一個空空的框子。還有兩塊上麵各有一個窟窿。風就是從那兒灌進來的。很明顯,和兩天前的何宅一樣,是那些替何達富鳴不平的人幹的。

葉小坷趕緊回到主臥室,喬蕎正雙手抱膝坐在地毯上嚶嚶哭泣。葉小柯在女兒身邊跪下,捧起喬蕎的臉,才發現左頰上一道劃痕,已經青腫發紫,且有血絲一點一點地滲出來。再看身上,胳膊也被劃破了一大塊。葉小坷輕聲安慰幾句,下樓去廚房的抽屜裏找邦迪創可貼。

經過客廳時,葉小坷看見大鵝絨窗簾微微掀動,奔過去一看,牆根底下果然鋪了一地的窗玻璃碎片。因為有厚簾子擋著,玻璃片沒能飛出太遠,都落在了近旁。葉小坷替喬蕎處理完傷口,摟著她在自己的大床上躺下。

喬蕎哽咽著說:“媽,我好害怕,咱們報警吧。”

葉小柯在喬蕎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好孩子,什麼都別想了,快睡吧。”

過了一陣,喬蕎又說:“Can you quit(你能退出嗎)?”

葉小坷將嘴唇壓在喬蕎的額頭,說:“睡吧。”

葉小坷沒有報警。

星期一早上,審理何達富殺妻案的H號庭前張貼出一紙告示,大意是說,該案因故暫停審理,請各陪審員回家等候消息。兩個月後重新開庭時,陪審員們發現公訴方隻剩下了泰勒·卡克斯一人,而且丁玉嫻女兒的名字也從證人名單上消失了。

十二月初,何達富被裁決過失殺人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聖誕節期間,葉小坷照例帶著喬蕎回了一趟香港。新年過後第一天上班,她在一大堆郵件中讀到了幾家台灣人公司的信函,通知她不再延續新一年的法律顧問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