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果然在此!”
得知韓遠岫到訪,卻沒在小院久坐,魯大推測,他多半是去神仙岩打坐了,於是把扛回來的羊腿一放,就找去了神仙岩。
如他所料,韓遠岫正盤腿坐在那塊早已被他磨得蹭亮的大石上,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好似老僧入定。
“心煩啊?”魯大笑了笑。
兄弟幾人,就屬他最了解韓遠岫,隻因二人不僅同齡,還同月生,韓遠岫早他十天,才會叫一聲“大郎”,否則便會如魏勳苒一樣,叫他“小魯”。
小魯是韓遠岫原先的姓,也是他曾在海會寺時用的“法號”。
別人的法號通常是“悟空”、“八戒”、“三寶”,到他這就變成了“小魯”,還是住持親自取的,理由是“勿忘本”。
他確實做到了“勿忘本”,即便位同副宰相,又是人們口中的小國舅,依舊與魯家人往來甚密,多有照拂,才會與同齡的魯大關係親近,讓魯大對他的一些習性較為了解。
就比如在他遭遇挫折或心情低落時,便會來此結跏趺坐。
而眼下的他,多半是因為那件事……
魯大悠悠從袖中抽出今日的邸報,然後伸到他眼前,緩緩開口:“牙婆被抓那日,你與趙三娘一同去看了女相撲吧?”
“這事兒我是聽老關說的。”他跟著又補充一句。
韓遠岫依舊閉著雙目,淡淡說道:“你與老關何時成了朋友?”
“才不是朋友!”
魯大一揮手,嗔道:“還不是為了幫你和趙三娘通消息,否則我半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
“說到趙三娘,你這麼做,我不理解。”
他突然話鋒一轉,把手裏的邸報往他麵前送了送,“你前腳才跟人趙三娘去看了女相撲,後腳就借由此事來狠批道學,這不是過河拆橋嘛?”
“再說了,你明知趙家支持道學,推崇朱理學,這麼明擺著唱反調,你還想不想跟她好了?”
“喜歡人家,卻又在背後捅刀,你怎麼想的啊?這不是把她越推越遠嗎?”
魯大兩手一攤,一臉不解。
韓遠岫終於睜開了眼,瞥了一眼被魯大推到近前的邸報,說道:“這上麵的觀點,趙浮嵐也讚同。”
“哎喲!”
聽到這話,魯大旋即搖頭,晃得跟撥浪鼓似的。
他第一次用怒其不爭的眼神看向韓遠岫,“她讚同,你就能寫出來昭告天下?”
“大郎啊大郎……”
他再次搖了搖頭,而後指著自己說:“我娘總愛念叨我們哥仨,斥我好色、罵老二不著調,就連最聽話的老三也要被她數落不愛說話像悶葫蘆。為此,我們兄弟仨經常在背地裏抱怨她,可要是外人說敢說她半句不是,我弄死他!”
“就連我爹也不行!”
“明白了吧?大郎。”
魯大抖了抖手中的邸報,接著又道:“你這上麵說的,也許趙三娘心裏也清楚是這個理,可你見她向旁人坦言過嗎?沒說,就代表這是她關起門來可以談論,但打開門則不許外人評頭論足的事。”
“她把你帶去看女相撲,與你暢聊三綱五常對女子的禁錮,這都是友人間的閑聊,不是讓你寫在邸報上拿來反攻她的矛!”
“你糊塗啊!大郎。”
說完,魯大痛心疾首地把那張邸報塞給了他。
韓遠岫接過邸報,慢慢撫平後,徐徐說道:“這篇文章,是用以支持我祖父‘偽學之禁’的最鋒利之矛。”
“雖然趙公已故,朱老離京,但其殘餘勢力仍在伺機而動,加之青鳥小報頻頻煽風點火,讓我祖父一派漸失民心。”
“倘若趙黨殘餘趁機作亂,將會又是一番相激相蕩,最終造成民心不穩,內憂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