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嘴上嘲諷,但趙浮嵐的心裏還是有一絲竊喜,難得韓遠岫沒跟她對著幹,還把這件事重視起來,在邸報上呼籲各個街道司加強所轄區域的衛生管理。
邸報不同於民間小報,一旦提出來,朝野定會重視。
隨即,一場自上而下的衛生治理便在臨安城緊鑼密鼓地展開了。
首先是路麵的清潔,用灑水的方式來降低揚塵,並持水罐子旋灑路過車輛,以免埃土蓋蓬勃。
其次,加強“司囿指揮”的獎懲力度。
“司囿指揮”一職設於宋高宗時期,專門負責臨安城的衛生清潔。具體到清潔街頭巷尾、搬運垃圾,以及集中垃圾後用船統一運走等等。
每逢元日時,更要徹底清理一次街道與河道,保證街麵的整潔和城內河流的幹淨。
與街道司職責類似,且有重合,但又更細分。
同樣的,隨著北方遊民的南遷,以及臨安城的日益繁華,衛生清潔難度加大,“司囿指揮”不免懈怠。
此次京城衛生大整改,他們首當其衝,不僅朝廷盯著他們,全京城的百姓也在悄然審視,尤其是小報的探子,恨不得他們出點差池,好把消息賣給探官,不到兩日,便會全城皆知。
他們的壓力不可謂不小。
除了“司囿指揮”,“倒腳頭”也勒緊了褲腰帶不敢鬆懈,本來他們的職責是每日把百姓家中的糞溺收集起來作為城周邊花園或菜地的肥料。與負責倒殘羹剩飯的“倒泔腳”一樣,幹著最髒最累的活,卻能在預防疾病上起到重要作用。
可正是因為整日灰頭土臉,又疲累不堪,漸漸馬虎起來,有時為了圖方便,不想跑太遠,竟把穢物倒進旁邊的河道或水池裏,甚至,連城門前的池子也是積水所瀦,極為汙穢,盛春臭不可聞。
眼看著夏季臨近,蒼蠅蚊蟲亂飛,進出城的百姓無人不皺眉,而那些鎮守城門的士兵更是日日與汙濁為伴,頂著一身滂臭下值,去“香水行”沐浴都被嫌棄,要多加錢。
他們早就向上頭抱怨過,奈何“聲音”太小,收效甚微。
而這次大整改,他們也被賦予權力,逮到往城門池子裏倒髒水、扔垃圾的人,先抓起來小杖二十,再送衙門處置。
獎懲兼施下,城門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有序有潔。
最後,就是針對青鳥小報所披露的侵街之憂,官府隨即提高了侵街錢,並規根據街道的寬窄和人流,規定一條街上擺攤設點的鋪子不能超出多少家,若有違反,不僅店家要受罰,街道司亦不能幸免。
這些舉措,讓臨安城小報的風向大變,不再盯著官員有沒有受賄、進沒進妓院,而是蹲守在各個衛生整治點,眼珠子跟在街道司、司囿指揮、倒腳頭、倒泔腳的身後轉,一有風吹草動就把消息賣給探官。
當然,也有繼續盯著官員的省探,他們的想法是,這下梁都歪了,上梁肯定正不了,於是,就有一名禮部侍郎被逮到亂倒糞溺,上了第二日的小報。
可他拒不承認,非說是小報亂寫,還讓進奏院出麵為自己澄清正名。
韓遠岫清楚此人,向來以較真兒聞名,屬於連他祖父都不想拉攏的燙手山芋。
一看到他走入進奏院,連忙起身去如廁,可對方也追著來到雪隱,隔著門板探頭喊道:“韓大人,我真沒有亂倒糞溺,是那小報誹謗於我,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當官不為官做主,不如辭官去教書!”
唰——
韓遠岫一泡尿直接射偏。
為了不被此人糾纏,韓遠岫隻好在新一期邸報的角落裏為他寫了一篇澄清的短文,以息事寧人。
誰料,事件沒被平息,反倒引出更大的醜聞。
隻見新一期青鳥小報就此事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痛斥邸報假公濟私,且昏聵糊塗。
“亂倒糞溺是真,‘聚寶盆’小報沒有亂寫,不過,陳大人也怨,因為亂倒糞溺的人不是他,而是他養在另一處宅子的外室。”
“由於宅邸記他名下,黑鍋自然要扣他頭上。”
“至於外室為何會在嚴查之下還鋌而走險,還要他自個兒去查查看院牆是否被人鑽了個洞。”
此文一出,全京城嘩然。
“陳大人的外室逾牆鑽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