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朗,字衡之,年二十一歲,出生在安吉,一個離臨安不遠,以竹子聞名的縣城。
其父是當地有名的秀才,家中以開私塾為生,尚算富足,在當地的地位也很高。
他是家中的長子,也是獨子,上有三個姐姐,沒有妹妹,自小備受寵愛,又得其父親手把手教育,加之天賦極佳,被譽為當地的神童,說他日後考功名定能入三甲。
但隻有他自己清楚,他叫“娘”的那個女子並非他的生母,他的生母不過是其父的一名通房,地位隻比家中的侍婢略高,可又因夜夜承歡其父床榻,被家中的娘子長期嫉妒,受盡苛責,更不敢與自己的兒子相認。
起初,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親娘是家中的正室,隻因他剛出生便被抱走,而正室也對他視如己出,他從未生疑。
直至他六歲那年感染風寒,正好那年瘟疫橫行,他被誤診為染上了瘟疫,嚇壞了全家上下。
眾人束手無策之際,娘子下令將他關在房中,並封死門窗,以免傳染,其父雖不同意,但怕死,還是從了。
那時的他,已有懵懂的人情世故,對於眾人此舉感到寒心,尤其是娘子的反應,更是讓他如墜冰窟。
她不是我娘嗎?
他不禁在心裏自問。
娘?
就在他陷入意識模糊之際,看到了一抹纖細的身影,對方撬開了釘死窗戶的木頭,翻窗進來,先是探了一下他的額頭,再伸手摸進床褥,然後幫打來清水幫他擦拭身體,再喂他一些米粥吃。
身子幹爽,又果腹後,他的意識逐漸恢複,終於認出,眼前之人不是他娘,而是爹的通房,好像叫鬱娘。
他曾聽其父提到過一次,在教他寫字時,說鬱娘的鬱,就是鬱鬱蔥蔥的鬱,像屋外的竹林,生機勃勃。
可他從不認為鬱娘生機勃勃,在他的印象中,鬱娘總是沉默寡言,頭也是鮮少抬起。
此後鬱娘每日皆來看望他一次,給他換洗、喂他吃食,有時還會帶來各種草藥煎煮的湯水,逼他喝下。
一個月後,安吉的瘟疫好轉,其父這才想起他來,而他也徹底康複,令眾人失驚打怪,再次誇他命格不凡。
唯有他知道,是鬱娘救了他的命。
這之後,他發現鬱娘總在人前疏遠他,人後卻在保護他。
有一次,他被其他幾個孩童欺負,鬱娘不知從哪兒衝了出來,拿起石頭嚇走了那幫孩子,再把倒地的他扶起。
他抓住鬱娘的手,喑啞問:“你是…我的娘嗎?”
鬱娘嚇得連忙鬆開了他,落荒而逃,這讓他更加確信,他的親生母親是鬱娘。
自此,為了讓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叫鬱娘一聲“娘”,給她一個名分,哪怕是妾室,他也要努力考功名。
從縣試到府試,再到院試,最後是鄉試,他一路披荊斬棘,成為了舉人。
就在他為會試做準備之時,鬱娘死了,死於難產,且一屍兩命。
“可惜了,是個男嬰。”
娘子搖頭惋惜。
而他,則是萬念俱灰。
那年,他放棄了會試,想遠離這個沒了娘的家。
但在走之前,他拚盡所有努力,讓鬱娘的棺材入了蕭家的祖墳,他以為,這也許是她想要的。
卻不想,一人的到訪,讓他得知了一個殘忍的真相……
那是一個多年在外征戰的士兵,他聽說鬱娘死了,回來祭奠她。
二人一碰麵,那人就認出了他,說他和鬱娘很像,尤其是眉眼。
“你是誰?”他忍不住好奇。
那人遲疑許久,才告訴他,自己原是鬱娘的未婚夫,但因鬱娘的兄長犯了事,為了花錢擺平,鬱娘的家人把她賣給了蕭家。
那人一氣之下,去參了軍,想靠戰功把鬱娘奪回來。
隻可惜,他沒拿到戰功,鬱娘也死去。
“她不是鬱鬱蔥蔥的鬱,她是鬱結的鬱!”
蕭言朗恍然大悟,又追悔莫及,鬱娘根本不想葬在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