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縣是平江府唯一有皇家禁軍駐守的縣城。
因這裏有一處行宮。半年前,景王殿下來到平江府,便入住於此。
雕梁畫柱的宮殿內,層層金繡織錦垂紗簾華美,三足金烏瑞獸祥雲香爐浮沁暗香,白釉青鸞瓶裏插著早春時節難得一見的千葉重瓣姚黃。
無一不精致而華貴。
一位身形修長的少年郎,居於其中。他穿著一襲金鑲玉荼白色雲紋暗繡的華貴錦袍,立若鬆竹。
他看著牆上懸掛的北疆三十六城輿圖。
暖黃色的燭火,映照在他白皙的臉上,那堪若鬼斧神工細細雕琢的五官,完美無瑕。
眉眼卻似裹挾寒霜冷冽,墨瞳裏戾氣極重。
恍若出鞘利刃,鋒芒畢露。
“殿下,京城傳來的消息,我們的人已經收殮了妖女的屍身。”一個貴公子模樣的青年進來稟報。
他名孟緒。
出自京城望族孟氏,自幼便是景王的伴讀,才華出眾,是景王的心腹。
戚宴的視線從輿圖轉而落在孟緒臉上,冷淡的,沒有一絲情緒。
孟緒跟著他十來年,瞬間知道他不悅,悄悄看了一眼輿圖,揣摩著景王的心思,試探性改口,用上如今已經沒有人敢稱呼的敬語,“回稟殿下,已收殮清寧郡主的屍身。”
朝廷褫奪了雲昭的郡主封號,與雲王府血緣隔了十八彎的雲家族長將她逐出雲家,不得入雲家祖墳。
世人都以妖女稱之,或者“雲王府那人”代稱。
無人敢再喚她一聲
郡主。
否則就是抗旨不尊。
“郡主的屍體被扔在亂葬崗,一些無知百姓打算焚屍泄憤,我們搶先一步把郡主的屍體搶回來了。郡主生前飽受酷刑折磨,傷痕累累。”孟緒詳細彙報。
戚宴靜靜聽著。他一張冷酷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太遲了。
他剛收到消息,雲昭就死了。
他沒來得及救下她。
他知道雲昭這人,根本不會在意身後事,如果她在天有靈,想必也不會在意她的屍身埋在哪,是否被人褻瀆。
但是……
“立碑,大周郡主之墓。”
她永遠都是大周的郡主。
不論皇室給不給她這個封號,她都是大周的郡主,是北疆的郡主。
為國守土者,不該死無葬身之地。
孟緒震驚,隨即恭敬行禮,“是。”
此事若讓外人得知,那景王殿下就是抗旨之罪,不過孟緒想了一下,郡主葬於景王殿下的私人山莊,外人根本進不去,他稍稍放下心……
但他依舊很震驚。
殿下與郡主毫無交情。唯一的交際,就是去年郡主因為誤會,差點殺了殿下。
殿下重傷險死,卻壓下此事,不讓外人得知,以免郡主被問罪。
當時他就覺得不對勁。
莫非……
他家殿下心悅清寧郡主?
“盯著雲綺,秘密調查。”戚宴聲線冰冷。
雲昭死後。
皇帝冊封雲昭的庶妹雲綺為嘉柔郡主,賜婚太子。
作為既得利益者,又和太子一夥,這個人,必定有問題。
也許,能從她查到雲昭
被陷害的蛛絲馬跡。
“是!”孟緒瞬間格外激動,“臣下明白,爭取找到證據,還郡主一個清白!”
為了殿下的心上人,衝衝衝!
戚宴對他的所思所想,自然一無所知。他一心帝業,對雲昭並無兒女情長,但他確信,雲昭不可能叛國。
“齊守疆還有多久到?”戚宴問道。
孟緒肅然答道:“預計還有半月。這一路上已經遇到三波刺殺,下手的都是死士,查不到來曆。”
齊守疆是雲家軍主將,乃雲昭的心腹。
雲昭被誣陷通敵,他也被牽連問罪。
這案子還是戚宴從太子手中搶過來的。
雲昭身隕後,嘉柔郡主順理成章接手雲家軍。現在唯一能用上的,隻有齊守疆。
一旦齊守疆出事,雲家軍就徹底淪為太子的傀儡。
戚宴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再調一支暗衛接應,不容有失。”
“是!”孟緒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疑問了。
殿下對郡主的情誼,真真是重若千鈞啊。
她身故以後,連她的人,也替她照顧。可惜郡主已經……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