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侯愛女心切,要為宗寥謀安定、譜新章,故而才於險境中謀劃出驅遣禍星南下這一巧局。
這話乃宗寥親口所說,計劃她亦親身參與。
時至局成,她也沒提一字說此事是宗時律蓄謀已久。
為何到了沈辭這裏,就成了二十來年沒少費心?
且他又是從哪裏知曉遣禍星南去的計劃是宗寥與其父的手筆?
依南宮述所掌握的消息來看,宗家與沈家從無往來,宗寥與沈辭又存在性質不明的恩怨,他們僅有的交彙點不過是因沈辭是顧諺的下屬,關鍵時刻可使喚他為宗家效三分力罷了。
卻道是,鎮國將軍麾下的高職將領有超百號,校尉一職更有千餘,如此階級下,他沈辭憑何能耐可知連宗寥都不曾耳聞的內情?
南宮述怔愣地看著沈辭,撲眨的每一根長睫都透射出惑然。
沈辭見他,回應了一個似歎似嘲的悲笑:
“幼時,母親在家門口救助了一名落魄的劍客,那劍客對母親感恩懷德,執意要留在家中報答恩情,母親是為遺下人,自不允許府上出現來路不明的男子,遂拒絕了他。
而後那劍客又說自己原也是詩禮人家出身,因幼失雙親,無有可依才走上刀口舔血的道路。
他說在外漂泊十幾年,早已厭倦了江湖上的腥風血雨,想要擇一隅聊度餘生,又說自己除了打殺無他長,在市井難求活路,希望我們家可以雇他為工,賞他一份溫飽。
母親身在痛中,最是瞧不得人間悲苦,於是與長輩商量一番後,便決定留他在府中當個武師,日常訓練一下家丁。
又因那俠士年歲尚輕,長得又頗為清俊挺拔,以免街坊閑話,家中長輩便將他安排到隔巷的別苑去住,讓他每日來府上授課即可。
相處時間一長,大家漸漸就熟絡了。因緣際會下,我還拜了他為師,學點防身技能。師父能文善武,猶愛樂理,所以平日一散學,我便會到別苑去找他。
小時我若在他那處晚了,他會親自送我回去,大了以後,我便可在他那裏留宿,甚至小住,我們或是切磋劍術,或是合奏樂曲……
師父對我一點也不苛刻,見我在武學方麵天賦欠佳,他更多的時候都是給我講天講地,講咱們晉南的錦繡山河,講天下大勢,講奸惡賢良在權力鬥爭中的是非曲折……
師父才學無雙,又足遍南北,從他的一言一語中,我便能足不出戶觀覽到這世間看得見的風光洪浪,看不見的人心冷暖。
回想起來,在過往的歲月裏,唯此一段光陰是我感覺最愜意,最無憂的。愁悶的日子漫漫難熬,暢快的十多年光景卻晃眼瞬逝!
與師父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有一個人讓我記憶尤為深刻——他是師父在江湖上的朋友。每回他一來找師父,我是又喜又煩,兄長可知為何?”
沈辭看向南宮述。
眼裏暈染著淡淡的一抹笑,神情耐人尋味。
南宮述搖頭,對他說的這個故事中隱含的目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辭道:“因為那人每一出現,對師父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哎……我果真高看你了,天降大任於你,你卻在此清酒對弦,教個徒弟還能教成這樣,比起我那個麵捏的娃娃可差遠了’,然後他就命我在他麵前……”
“等等,”沈辭話未說完,南宮述急切地打斷,問:“你說什麼……麵捏的娃娃?你師父的朋友可是一白發的老翁,名喚無一?”音色顫抖,激動而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