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婉龍早上出門的時候絕對沒想到,自己這條小命竟戛然止步於31歲的這個早晨。
事發於十二分鍾前。
早秋的陽光慷慨的灑在人民大道上。
瀾華大廈門口,淩婉龍一陣風似的從旋轉門裏跑出來,一頭紮進紛攘的人流。
奶咖色薄西服,搭同色係長褲,高跟鞋愣是被她踩出風火輪的架勢。
看上去光鮮靚麗,說是禦姐也不為過,然而她們這種混職場的所謂精英,誰不是人前人後兩副麵孔呢。
此刻她眉目間就寫滿了焦慮。她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
看了看表,9點13分,過了馬路就是地鐵,坐十一站地就能到本正律師事務所,她跟楊律師約好了10點見麵。
至於為什麼要見律師,這真是一個悲催的故事。
八個多月前,她老公陳沉莫名其妙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後被單位指控私吞公款,和情人潛逃國外。
陳沉在區體育局工作,早先是省隊教練,後來因傷轉到綜合管理崗,掛著一個科室的虛銜而已。她打死都不信,一向摳摳嗖嗖的、每雙運動鞋都要穿到破才舍得扔的老公,會私吞公款。
還有那個情人,怎麼可能呢?陳沉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陪孩子,從未夜不歸宿過,哪有時間搞破鞋?再說他一個月就那麼點工資,全都交給她管,哪有錢去養小三。
她堅信陳沉是被陷害的。
這幾年正在興建的區體育館,陳沉的部門也有參與,據說工程款有貓膩,陳沉一定是做了背鍋俠。
陳沉出事後,夫妻倆的個人賬戶全被凍結,她一個人的薪資上顧老下顧小還要覆蓋房貸,律師費,孩子的康複費……幾個月來,過得焦頭爛額。
淩婉龍自己在一家公關公司上班,名片上印的是營銷總監,其實就是個資深打工人,職場老鳥,段位高一點而已。
綠燈還有10秒,她加快步幅小跑了兩步,就在這時,一聲尖囂的引擎聲撕破耳膜,淩婉龍感覺自己身子一輕,飄飄搖搖飛起來了……
幾分鍾過後,她暈頭轉向的坐起來,看著身邊混亂的一切:
一輛車騎在綠化帶上,地上一片狼藉,警察正在拉警戒線,白衣天使們抬著擔架小跑入場。
她瞥見了自己的包,在右前方的地上,拉鏈開了,張著大嘴,包裏的小零碎散落了一地。
她過去想要把包撿起來。
怪了!雙手像是透明的一樣,穿過包,什麼也沒撿到。
這一驚非同小可,又試了兩次,依然如此。
頭頂斜上方突然傳來一個男人懶懶的聲音:
“揀不起來的。”
?!
淩婉龍震驚的抬起頭,一個年輕男子,手裏還拿著一個pad,一身黑衣,質地很好的樣子,個子很高,啊,簡直太高了,淩婉龍要仰著頭看他。側顏有點像當紅的陳姓頂流,不過這人冷著一張臉,眸子是灰綠色,比頂流又多了幾分蕭索。
“喏,那就是你。”男子衝著前方挑了一下眉,淩婉龍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
長發淩亂,蓋住了大半張臉。躺姿十分不雅,奶色外套血跡斑斑,右肩裂了個大口子,露出肩帶;岔著兩條腿,其中一條腿明顯是折斷了,曲成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角度,一隻高跟鞋歪在一旁。
那不是我嗎!
她低頭看看自己,九年義務教育和六年高等教育構建起來的科學觀瞬間受到巨大衝擊。
這是……死了?
兩個白衣護士抬著擔架朝她走過來,她來不及躲閃,隻覺得呼吸一滯,兩個護士像穿過空氣一樣穿過了她的身體。
她終於崩潰的確認了一點——
自己此刻,的確不是個“人”了。
她死了,陳沉的案子怎麼辦,女兒怎麼辦,母親有焦慮症和失眠症……她不敢往下想。
“走吧,該出發了。”男人勉強彎著唇角,向她伸出一隻手。
“去哪兒?”
“過忘川河,進輪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