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很少，安州這種連陰雨天，最是煩人。
陌生的街景在雨幕裏倒退，窗玻璃被雨痕哭花了。
方小蝶很慌，不知道該去哪兒。
半年前，懷孕七個月的她跟著周一林回到安州市郊的家裏待產。她天性內向，加上人生地不熟，基本不出這條小街。隨後生下女兒，坐月子，更是很少出門。
這兒名義上是她的家，但她並不熟悉這裏。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她還有個哥哥，是養父母的親生兒子。
她一直不明白，養父母為什麼在有了親生兒子後，還要抱養一個女兒。
直到某次無意間看新聞，她們當地一家人，讓抱養的女兒跟親生兒子結婚，她心裏突然跟養父母有了隔閡，她隱約開始害怕。
好不容易初中畢業，上職高了，可以住校了，她放假從不回家，自己找地方打工，有時候是在飯館，有時候去小工廠。
後來又上了兩年大專，畢業時到安州一家電子廠實習，她和周一林是在安州市認識的，周一林是這家電子廠的小主管。
相處了半年，兩個人確定了戀愛關係。實習結束，小蝶幹脆也不回學校，在安州市跟周一林租房同居了，準備結婚。
養父母堅決不同意。尤其是小蝶的父親，激烈的反對小蝶遠嫁，甚至放出狠話，她若遠嫁，就當這個女兒死了。
如今娘家肯定是回不去了。
出了主街兩公裏，就是去往城區的高速路，聽說一林就是在這個路口出的事。
小蝶下意識的向窗外看，路上濕噠噠的，偶爾一輛大貨車路過。她有一種衝動想下車看看，可是懷裏的嬰兒突然嚶嚀了一聲，似乎是呻吟。
她用臉貼了貼孩子額頭，似乎比剛才更熱了，小小的鼻孔翕動著，呼出的氣熱得燙人。
“師傅，我不去車站，你把我拉到人民醫院吧。”
“那得加錢！”
“行。”
車子往醫院開去。
到了醫院門口，司機也犯了難，下著雨，貨廂裏那麼多行李，怎麼辦？直接把行李丟下去似乎對這孤兒寡母來說有點不人道。
司機在停車場轉了兩圈，沒找到能卸行李的地方，最後隻好開到後麵的住院部門口，那裏有一個自行車棚，可以放行李。
住院部大樓門廊下，一個保潔阿姨正在打掃衛生，方小蝶心一橫，抱著孩子衝過去。
“阿姨，求您幫我個忙。孩子病了，我要帶著孩子去門診掛號，我的行李放在那邊，您能不能幫我看一下，也不用一直看著，就別讓人扔了就行。”
保潔阿姨五十多歲，矮墩墩的，紅臉頰，中氣十足的樣子，伸頭看看她的行李，又看看她，
又伸頭看了看她懷裏的娃：
“孩子咋了？”
“拉肚子，這會兒燒起來了。”
“你自己？怎麼沒家屬啊？”
“……”
阿姨起了憐憫之心：
“你趕快掛號去，行李放那兒都淋濕了，我給你搬我們保潔庫房，你一會兒過來拿，一樓右拐衛生間旁邊的屋子就是，我晚上八點前都在。”
阿姨說著衝進雨裏，一手拎一件行李往裏搬。方小蝶來不及說感謝，弓著腰一頭紮進細雨裏。
也許真的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吧。
在她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孩子在兒童醫院住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