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個烈陽如熾熱浪似火的季節。
後院池塘的荷花開得正盛,蟬鳴在耳邊環繞,幾隻蜻蜓翩飛著隱入花葉間,很快隨著忽閃的陽光一起消失了。
離水邊不過幾尺的青石地板上一片皺巴巴的荷葉倒扣著趴在地上,很突兀,和處處嚴謹的府邸,纖塵不染的地板格格不入,沒人知道這是誰留在這裏的。
不遠處,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正麵帶愁色時不時地左右張望,但餘光始終不離地上的綠影,也不知道一片荷葉究竟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隨著太陽的角度緩慢變高,大概過了一刻來鍾,原本安靜“躺屍”的荷葉突然動了一下。
一隻巴掌大小的白色動物生無可戀地從荷葉底下鑽了出來,啪嗒一聲將腦袋搭在溫度漸漸升高的青石地板上。
許是覺得太燙,白色的貌似狐狸的生物耷拉著耳朵,又往裏縮了縮,歎了口氣,不知道在憂愁些什麼,圓溜溜的黑眼睛仿佛瞬間變成了磨砂材質,連光影都變暗了起來。
身著錦衣的老管家終於趕來,正詢問著不遠處守候的小斯。
“還是不肯回去?”
小斯有些為難,斟酌了一會兒才低頭回答:“這,稟李管家,小主子似乎格外喜歡待在外麵,我們也勸不住,春梔已經回去拿遮陽的物件兒了。”
沒錯,勸不住,畢竟誰能妄想勸住一隻聽不懂人話的狐狸呢?
更何況這還是一隻故意裝聾的狐狸。
管家的聲音聽起來慈祥又帶著些莫名的憂愁:“盡量讓它換個地方待著吧,王爺很快就要回府了,它呆在這裏要是衝撞了主子,以後在王府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畢竟是皇上賞的,出了事王爺的名聲怕是又要受到牽連。”
聽到王爺兩個字,鬱南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然後隨著管家的話音慢慢落下,荷葉底下的小東西就開始慌張起來了。
楚宴要回來了?還要經過荷塘?!
不行!那得趕緊離開,還留在這裏不是上趕著送死嗎?!
因此,當管家和小斯齊齊轉頭看向地麵,準備想辦法讓鬱南挪個地方時,巴掌大小的狐狸崽崽已經頂著巨大的荷葉聞風而逃了。
鬱南努力控製著四條尚不熟悉小短腿,同時還要注意著不讓自己跑錯方向,一頭栽進池塘裏去。
至於他為什麼不舍棄荷葉?
那是因為這片荷葉可是他曬了好久都才太陽換來的!是春梔姐姐不忍心看他曬太陽幫忙摘的保護傘,現在春梔去拿遮陽傘了,還沒有回來,怎能輕易丟掉!
不過很快它就會為自己頂葉逃跑的行為後悔了。
因為隻能看清三四寸距離的緣故,他跑著跑著撞到了一個人……
一個身量極高,身姿挺拔,氣勢淩人,從他的角度看上去甚至連頭都看不見的男人。
楚宴沒想到有一天他走在自己府裏還會被一片荷葉碰瓷,剛和一群頑固派周旋了半天,此時他的心情極度糟糕。
男人低下頭用冰冷的眼神看著碰瓷的荷葉,隻見那片蔫了吧唧的墨綠下鑽出一個雪白的小腦袋……
這是……
狐狸崽子?
男人因為看它的原因,稍稍彎了腰,仰了半天頭的鬱南終於看清了撞車對象的臉!
——威嚴懾人的鳳眼,線條鋒利的下顎線,淩厲濃密的右眉被一道極具野性感的疤痕從中間斷開,薄唇緊閉,眼神冷得像是能殺人。
這鮮明的人物特征,是楚宴!!!
小狐狸心髒驟然一停,被嚇得呆在原地,趴在對方漆黑繡金的長靴上一動不動,活像隻受到驚嚇裝死的兔子。
楚宴也看出了這隻狐狸比兔子還小的膽子,用腳將狐狸踢到一邊,嗤笑出聲:“蠢狐狸。”
那一腳好像刻意收著力道,並沒打算真的傷了鬱南,但還是讓鬱南像個白色絨球一樣滾出去老遠。
狐狸自己被踢懵了還沒反應過來,老管家已經帶著小斯匆匆而至:“王爺,這狐狸是禦賜之物,可殺不得啊!”
楚宴其實控製著力道,他可沒興趣殺這麼個蠢東西,聞言隻是擰著眉不耐煩地輕嘖一聲,吩咐管家隨便找個地兒養著,就大步離開了這裏。
看著男人走遠,小斯才敢抬起頭,如釋重負地扯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老管家連忙走過去將鬱南抱起來,一雙蒼老又溫暖的手輕輕拂去狐狸崽崽毛上沾的灰塵,“我的小祖宗誒,以後可千萬別這麼冒失了,惹惱了那位爺,我可護不住你。”
感受到自己正被一雙手溫柔地撫著,直到此時,鬱南才仿佛又活了過來。
他嚶嚶兩聲,在管家懷裏動了動,狐狸耳朵耷拉著團成一團。
嗚嗚嗚紙片人現實化真的好可怕!沒有狐權的時代也好可怕!
不過,剛剛那人是大反派楚宴沒錯吧?
那他說讓管家隨便找個地方養著他,意思是他成功從反派boss手裏活下來了嗎?他真的,活下來了?
狐狸崽崽眼神放空,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