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立夏。晚飯時分,蕭瀟拿出一顆煮雞蛋給大貓和夜宵玩了一會兒,終於被大貓一爪子拍裂,蕭瀟這才笑著敲開雞蛋,剝了殼,往貓飯裏拌了一些蛋黃,香味讓兩隻貓很快解決了晚餐,二臉滿足地各據一處“山頭”,舉著前爪洗臉。
晚上八點,夜宵在玄關處慎重地“喵~”了一聲,尾音上翹,像是詢問。
蕭瀟正在書房裏的寫字桌前刷題,大聲道:“去吧,小心點,別被壞人抓去了!”
“喵~”夜梟靈巧一躍,前肢攀住了門把手,體重與施力方向結合成省力杠杆,門“啪嗒”一聲被打開了。它走出家門,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陣,見一梯兩戶的另一扇門緊閉著,門鏡透出微光,便昂起頭、挺起胸,它伸出一條後腿,隻聽又是“啪嗒”一聲,門被剛好的力度關上了。
幾日來,夜梟對蕭瀟帶它去過的那片露台上癮了。露台在兩棟樓房的北側,高不過三層,在樓房所有北麵陽台的正下方。北陽台一般用作放置洗衣機、日用工具、雜物等,到晚間,很少有人會在這一側停留,偶有人聲,也很快就回屋裏了。
除了幾個煙頭,這片露台稱得上幹淨整潔。
今夜的月亮非常圓,皎潔的月光照徹天際,所照亮的天空中不見一絲雲,也沒有風,溫度適宜,夜梟盤著尾巴雄踞露台正中央,感覺此刻天地都已為它所有。
忽然有個輕柔的聲音從夜梟身後傳來,還仿佛壓著洶湧的情緒:“媽,您可是高級知識分子,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夜梟的頭腦中自動代入了何子健媽媽的畫麵,趕緊甩甩頭努力擦除,默念了句“對不起”,覺得自己把何媽媽臉譜化是不對的,畢竟何子健和父母的溝通最近又有積極的小進展。
如果子女先擺正態度,家長大都還是能溝通的吧。夜梟想。
一個暗啞又威嚴的聲音漸漸清晰,她說:“既然把話說到這兒了,我就再說得明白些,按照現在的政策,你最多還有兩次機會,隻要生下一個男孩,之前生的女孩我也會出錢養,否則......”這個威嚴的女性聲音頓了頓,接著道:“當然可能你的運氣好,連生兩個男孩也不一定。”她的語氣稍和緩了些,道:“欣語,我不是故意給你壓力,你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一定能生下優秀的男孩,要相信自己。總之,生下男孩,這個小姑娘也會是小公主,否則,這個小姑娘和你就什麼都沒有。我說得夠清楚了吧?”她終於還是把“否則”之後的話說完整了。
隔了許久,輕柔的女聲才說:“我和家煊是同齡人,真心相愛,有了女兒,我們都很高興。昨天他才去出差,今天您就來我家跟我說這些,我猜,您來的事沒告訴家煊吧。”
威嚴的女聲很快回應道:“都是當媽的人了,還這麼幼稚,什麼相愛不相愛的,成家的人不講這些話了。如果你真的對我們家煊好,就不要什麼事都讓他知道,讓他煩心。一個家庭中,女人要多考慮些事,多做一些,也要多承擔一些,好讓男人安心發展事業。懂嗎?”
原來這兩人是婆媳關係。夜梟想。
夜梟的記憶是蕭瀟的,蕭瀟還隻是個高中生,並沒什麼社會經驗,對於家庭關係的全部了解都來自於自己的家庭和偶爾看一眼的影視作品,所以到此刻它才終於能夠確定。
“家煊有事業,我也有事業,我們的收入夠養育女兒了。”媳婦的聲音黯淡了些,道:“我原以為,您今天是來看孩子的。”
婆婆略提高了幾個分貝,語氣有質問的味道:“你那也叫事業?今天這個劇組,明天那個學校,跟個臨時工一樣。而且,你們那點收入怎麼夠培養出優秀的孩子?早教、藝術、外語、運動、科學都要花錢,還要經營一個精英交際圈。相信我,沒有我的支持,你們的孩子會很平庸!”
婆婆頓了頓,道:“趕快生個男孩,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到時候我就能好好看看這個小姑娘了,畢竟......”她的聲音輕了些,夜梟還是聽見了下文:“如果你生不出男孩,她跟我們家也沒什麼關係。”
夜梟驚得目瞪口呆,琥珀色的眼睛睜得溜圓,卻並沒聚焦。它還在二十一世紀的大都市嗎?它是穿越回封建時代了嗎?辛亥革命都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兩人邊上的小床上傳出嬰兒奶聲奶氣的哭聲,媳婦趕緊走過去,彎下腰,輕輕捏住孩子軟乎乎的小手,溫柔地撫摸著,有兩大顆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孩子的小被子上。
“行了,你照顧孩子吧,我先走了。”婆婆轉身離開房間,出門,關門。自始至終,沒看小床上的女孩一眼。
夜梟背對著月亮,異色的貓耳豎起。它透過窗看著這位年輕的母親,她的頭發和衣服有些淩亂,她一邊抱著孩子輕聲哄著,一邊不停流淚。孩子又睡了,她卻仍呆坐著哭泣,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