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欣然長大的這十幾年間,她不知已經做過多少次心理建設。她深知姐姐是家人,她的優秀也是自己的榮耀,同時,她也明白,當身邊站著一個十分耀眼的人,那光輝一定會讓周遭都黯然失色。
季欣然的理性不斷告訴自己“這沒問題,終究會找到自己的優勢,一定會有自己盛放的一片天空”。然而,她的眼淚在這一刻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周末的校園網絡社區裏麵一定充斥著關於她“又醜又卑微”的評價,對漂亮姐姐笨拙的模仿,對天生麗質呆傻的豔羨,很多表情都被如實地記錄在相片中。
季欣然那時太小了,不懂得控製表情,讓所有的驚訝、羨慕、崇拜、追隨都不加任何掩飾地躍然於相片紙上。
她還模糊記得一些照片拍攝時的情景,毋庸置疑,同學們解讀出來的情感都是真實的,與姐姐在一起時,她真的感到卑微!
如果不是那聲金屬器皿落地的響聲,幾名女生還會繼續說下去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人聽到,也不知道江雨桐聽到了多少?他人挺好的,還去撿起散落了一地的花。季欣然想。
季欣然不知道今天下課後要如何麵對這位臨時的舞伴,她的頭腦中一團混亂,幾乎已經忘記了那些舞步,甚至忘記了這些天來的每個夜晚,姐姐給她講解過、帶她練習過的動作要點。
季欣然的眼前隻剩下許多模糊的身影,轉動的光影連接成線,串起淚珠滾滾流下腮邊。
哭著是沒法進教室的,季欣然不想再給看熱鬧的同學任何新的談資。她閃身步進一條小徑,不辨方位地低頭直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小徑的盡頭豁然開朗,有明媚的陽光灑落,卻無比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穿插著幾聲清脆鳥鳴。
季欣然很少來校園的這個角落,這裏隻有一間醫務室和新近增加的一間心理谘詢室。兩間辦公室此時都上了鎖,季欣然便坐在了台階上。
不知坐了多久,就在她認為自己又能毫不在意地麵對班級裏任何一雙投向她的目光時,下課鈴聲響起,雖然急促但並不刺耳,卻讓心情剛剛平複下來的季欣然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委屈的情緒就在此刻忽然滿溢,毫無預兆的淚水洶湧奔出眼眶,仿佛她在剛過去的那麼漫長的數十分鍾裏一直在隱忍著這麼大量的淚水、和這淚水中所飽含的情緒。
在此刻無人光顧的角落,季欣然抑製不住地抽泣起來,眼淚像兩道水簾般衝刷過她的兩側臉頰。她的視線被不斷湧出眼底的淚水模糊,胸腔因為抽泣而起起伏伏,呼吸斷斷續續無法連貫,因此,她並未注意到有人往其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待到季欣然的鼻腔被鼻涕堵得必須張開口呼吸時,她感到側麵伸過來一隻手,手中似乎還拿著一包紙巾。
季欣然趕緊胡亂揉了幾下眼睛,揩淨水汽方才看清身側的人,竟然是她的同桌何子健!走路無聲無息的,也不知在這站了多久了。
太難堪了!季欣然沒伸手去接那包紙巾,本能地抬起雙手捂住了臉。然而她的抽泣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下來,於是從指縫中傳出斷續抽噎的聲音,有點像打嗝。